趙國的臣子與將士於朱巷姬氏門口守候數個小時,從天亮等到了天黑。
今夜月明星稀,注定了明日會是個高溫爆曬的天氣。
姬長月從馬車上下來,妝容精美絕倫,月白色深衣將她襯的嬌媚婉轉,眉眼似雲中仙,無人能及。
“政兒,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嬴政不言,盯著門口。
姬昊一家立在門口。
龐氏、朱氏與家中下人也早已等候在此處,唯獨姬修不見蹤跡。
朱氏神情古怪,說不出的尷尬,“你舅父已去尋般般,她還睡著,並非有意不來送你。”
下午那會子功夫,般般忽然昏倒不省人事,請了郎中來相看,隻說無事,隻是她醒來後卻不願見往日裡親近的表兄,無論怎麼說,都一臉的拒絕和害怕。
這孩子一向窩裡橫,比尋常人家的孩子更畏懼權貴,仿佛她很明白權貴意味著什麼,姬修說她是早慧,可除了此處的敏銳,其他方麵她與普通孩子並沒有什麼區彆,長此以往他們也不再關注。
不曾想乍然得知表兄是公孫,會對她造成這樣大的影響。
早知曉這般,還不如一早將嬴政的身世告知於她。
朱氏藏在衣袖下的手握緊,隻覺嬴政的視線滯澀而陰鬱,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陰騭,心曉他這是生氣了,於是她頂著壓力笑,“我再去勸勸.。”
她曉得今日嬴政必定要帶女兒離開邯鄲,從往日裡他離不得她就可以看出,女兒不願見他,他隻會更加急躁,迫不及待想將她架上馬車。
既如此,她做娘的勸服般般,才能麵上好看,不至於讓他過分憤怒。
也是巧合,朱氏沒走兩步,姬修帶著躲避多時的女兒出現在姬家門口。
郭開微揚眉梢,心裡鬆了口氣,氣定神閒的示意將士們再等些功夫。
姬長月輕拍胸脯,主動彎腰衝她招手,“承音,過來這邊。”
般般怯怯的抱著朱氏的手,縮在大人們的腿間,偷看表兄。
嬴政察覺到她偷看自己,那目光陌生而敬畏,像隔著冰冷空氣在打量一個沒有生命的物件,她隻敢偷看兩眼,很快垂下腦袋,小手攥的發白。
她不過來。
姬長月扭頭去看嬴政,果然見他臉色一瞬陰沉,唇角微微抽動了兩下,說不出的憤怒。
“政兒。”她想勸他算了。
郭開看了看時辰,拱手過來請示,“時間差不多了,我們這就啟程,不知公孫還有何物要帶?”
“我趙亦有許多值得把玩之物,又或許是什麼吃食?”
“早早準備了,路上都夠吃,”姬修一一數來,“政兒素日裡用的都收拾好了,包括書簡、佩劍、戈等等。”
龐氏忙賠笑,關切說,“衣服夠不夠換洗的?我都說多帶些……”說著說著她淚下來了,無不哀愁,“那些帶不走的留著便留著,也是個念想,外大母真真是舍不得你。”
嬴政對龐氏略一笑,“並非無再見之時。”
轉頭笑意瞬間消失,他定定然伸手,指尖指向朱氏身後縮著的女童,“我要她。”
般般大驚失色,猛地抓緊朱氏的衣裳。
“般般,跟你父母道彆,就跟我離開邯鄲吧,你不是說舍不得我們分離?”嬴政盯著那邊,沉聲示意。
姬長月心裡微沉,被兒子的這一舉動驚到,他一貫很有主意,卻鮮少做強迫他人的事情。
般般抱著阿母的腿哭的驚恐失措,仿佛天塌了一般。
姬修與朱氏將她抱了家門哄,過了足足有半個時辰才將人哄好。
已經有人為她收拾好了行李,這速度令人心驚。
她抽抽噎噎的跟阿母阿父道彆,“阿母阿父要說話算數,”仿佛覺得不妥,她不情不願看了一眼朱氏高高鼓起的肚子,“小弟弟也是。”
朱氏既高興又傷心,“一定會的,我兒去吧。”
姬家本就有意令般般複刻趙姬之路,希望她來日能做秦國王後,巴不得她能跟著嬴政離開邯鄲。
可般般全然不知曉,一聽阿母跟她說話,淚珠子斷了線一般往下砸。
比她高出不少的少年正立在她身後,她險些撞到他,嚇了一跳,不自覺後退半步。
他沒給她措辭的機會,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牢牢將她握在手心。
馬車搖搖晃晃行進,抽鞭聲沉悶不已。
車內,姬長月看看兒子,又看了看般般。
姬家大門逐漸遠去,她又開始啜泣,也不說話。
“跟他們說了什麼?”嬴政忽而詢問。
般般癟嘴,淚珠兒渾圓,磕磕絆絆的交代,“我、我與他們說好了的,讓他們儘快搬家到秦國。”趙國隻怕是安全不了幾年,反正也是要覆滅的。
見她這麼說,他沉著的臉色和緩不少,重新露出笑臉,“你不是想要這個麼?我帶來了,不要哭。”
正是那隻勾引她注意力的撥浪鼓。
棱角猶有雕刻過的跡象,它並非圓形鼓麵,而是簡約的兔子形狀,兔子尾巴圓滾滾一小坨綴在屁股後麵,憨態可掬。
般般破涕為笑,掛著淚珠,愛惜的摸了摸撥浪鼓。
隻是觸及表兄的眼睛,馬上又不笑了。
嬴政擰眉不解,抿唇思索片刻後,“般般,我會保護你的,你在害怕麼?不願入王庭?”
“即便我是公孫,也還是你的表兄,這一點無論何時何地都不會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