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醜時。
李賢早早的就在行宮外守候著了,前麵站的是李顯,正轉過頭來悄悄跟他說話:“王兄,我昨日回去後命府上奴子也打了一口火鍋,打算在府上吃。
“那火鍋打造起來竟繁瑣至極,宮廷中的禦匠也要兩日之久。”
李賢心想著劉建軍的話,有些走神,下意識的回道:“你府上不是就隻有你一人吃麼?打一口普通的鍋就行,還分鴛鴦鍋兩鍋做什麼?”
李賢記得劉建軍管那隻鍋叫鴛鴦鍋。
李顯語氣明顯一窒:“……”
然後,他又小聲說:“昨日我們回去路上,太平說迷迷糊糊間記得劉建軍用言語撩撥她!”
李賢一驚,可算是回過神來了,但苦思冥想後,卻又不記得發生過這事兒,想了想太平的性子,又說道:“這事兒八成就是太平想要把劉建軍從我這兒要過去的說辭,她這人古靈精怪的,你又不是不知曉。”
李顯若有所思的點頭:“也是!”
兩人小聲說話間,金色的鑾駕已經從行宮內緩緩移出,那是武後的玉輅。
儀仗擁簇,經禦道緩緩而出,神武軍開道,金吾衛士呈三角位置侍立,太常寺隨行,奏《豫和》之樂,禁軍舉獅虎旗,騎兵持鳳旗、僧眾護法,大小官員們緊隨其後。
李賢的目光下意識朝著玉輅之上的武後看去,她寶相莊嚴,神態肅穆。
與帝無異。
李顯這時候已經跟隨在了武後玉輅之後,李賢急忙隨行,不敢怠慢。
祭天的隊伍不急不緩的朝著城東而去,沿途諸邪退散,鬼神避讓,《豫和》之樂靡靡而奏,沿途百姓莫不退避三舍,即便是不小心“衝撞”了聖駕,也是立馬匍匐在地,不敢直麵天顏。
李賢走在隊伍中間,看著那些拜伏的百姓,忽然就理解了劉建軍為何不想跪。
這些百姓有的是為了早起農耕,有的是為了製作早炊茶點,起早貪黑,卻因為聖駕而伏地不起。
他們想因為這些禮儀而耽誤他們的勞作嗎?
他們不想。
但得跪。
李賢的思緒飄飛,他想到劉建軍和他說的話:“劉訥言被你母後招回來了,按你母後的性子,她絕對不會做一些沒有意義的事,劉訥言,很可能就會是她安插在你身邊的棋子。
“我不確定這是不是一顆危險的棋子,但我們不能親自盯著他,所以得要個另外的人來。
“王勃很合適,他昔年就是因為和你、和顯子沉迷鬥雞被驅逐的,把他叫回來,你母後隻會覺得你玩物喪誌,不會對你心生警惕。”
李賢覺得很好奇,插嘴了一句:“為何母後不會警惕?”
劉建軍當時的表情很奇怪,說:“因為你母後就是打算把你和顯子養成一個閒散王爺。”
李賢覺得這句話似曾相識,好像也是劉建軍說的,隻是措辭似乎更過分。
但他想不起來了。
他又在開始擔心父皇的身體。
連祭天這麼重要的活動父皇都缺席了,也不知道父皇的身體怎樣了。
胡思亂想間,禮儀隊伍停了下來,李賢抬頭,麵前已經是一座占地二十畝的四層圓台,每層層高超過一人,十二陛均勻分布在圓台四周,象征十二時辰。
武後正走在最寬的午陛上,手持鎮圭而登壇,隨後向西立迎神,周圍的樂官便開始奏《昭和》之樂,武後轉北跪奠玉帛,於昊天上帝座前,誦祝文。
與帝無異。
有禮官奉犧牲肝膋於神前,武後獻酒,樂舞《鹹和》。
這時候,李賢知道該自己登壇了,他跟在李顯身後,拾階而上,不徐不急,然後拜伏在武後身後,捧爵獻酒,齊聲高呼:“惟神降格,歆此至誠!
“嗣天子臣顯(賢),謹以清酌庶品,式薦虔祀,伏惟歆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