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他沉默固執的背影,那點“計謀得逞”的得意,瞬間被陌生洶湧的酸澀慌亂淹沒。
“陸子期…我自己來…”聲音發顫。
他頭也不回:“等著。”
那天,陸子期把她所有臟衣服搓洗乾淨晾好。自己回去路上噴嚏連連,卻未皺一下眉。
蘇妙妙裹著他寬大的外套,默默跟在後麵,第一次忘了逃跑。鼻尖縈繞他的氣息,心亂如麻。
這招“豬糞計”,結結實實砸了自己的腳。
躲不過,那就戰!
蘇妙妙目光釘在牆角——陸子期那把磨得鋥亮、視若珍寶的鋤頭。一個破釜沉舟的念頭破土而出。
第二天蒙蒙亮。陸子期摸向牆角的鋤頭——空的。
他掃視院子,翻遍工具房,不見蹤影。
視線沉沉落向隔壁緊閉的房門,眼底了然銳光一閃。
沒有鋤頭?那就用手。
陸子期臉上無波,轉身走向紅薯地。三畝板結乾裂的硬土,他用鋤頭都費力,何況徒手。
他挽起袖子,露出肌肉線條分明的小臂,單膝跪在乾硬田壟上,雙手狠狠插進開裂的泥土!
指甲縫瞬間塞滿黑泥,尖銳土塊碎石劃破掌心,血珠滲出。他像感覺不到痛,沉默地一下下將紅薯連根摳出,重重扔進竹筐。
汗水小溪般淌下,浸透背心,貼緊賁張起伏的脊背。血混泥在掌心凝成暗紅硬痂,又被蹭開,滲出刺目的新紅,與黑泥攪在一起,猙獰刺眼。
路過的張嬸子倒抽冷氣:“子期!瘋魔啦?沒鋤頭就歇著!”
陸子期頭也不抬:“乾。”
從朝陽初升到夕陽西沉,三畝紅薯被他用一雙手刨出,竹筐堆得冒尖。他那雙手早已麵目全非,隻剩血泥汗交織的模糊一片。
夕陽將他孤影拖長。他猛地起身,雙腿麻木僵硬,一個趔趄才站穩。他沒看紅薯堆,拖著泥濘麻木的腿,帶著濃重血腥氣,走向蘇妙妙那緊閉的院門。
蘇妙妙一直在門縫後偷看。看著他像沉默困獸跪在田裡,看著那雙血肉模糊的手每一次摳挖都像刨在她心上,又疼又慌。好幾次想衝出去還鋤頭,可觸到他玉石俱焚般的決絕,勇氣瞬間消散。
沉重的腳步聲在院門外停住。
蘇妙妙心提到嗓子眼,撲到窗邊顫抖撩開窗簾一角。
陸子期站在窗台下。夕陽如血潑灑,給他鍍上悲壯金邊。他渾身泥汗,臉上幾道血痕,狼狽不堪。唯獨那雙眼睛,在暮色裡亮得驚人,像淬火的寒星,穿透窗紙鎖死她。
在蘇妙妙驟然收縮的瞳孔裡,他緩緩抬起那隻沾滿暗紅血泥、幾乎看不出原貌的手,對著窗欞,重重拍了上去!
“啪!”
沉悶如驚雷炸在她腦中!
他沒喊名字。隻用那雙穿透一切的眼睛死死盯著窗戶。乾裂薄唇翕動,沙啞疲憊卻摧枯拉朽的聲音撞進來:
“蘇妙妙,還躲?”
窗紙上,清晰地拓印著他手掌的輪廓——模糊、肮臟,帶著刺目暗紅血泥,像一個滾燙血腥的烙印,狠狠燙在蘇妙妙視網膜上。
她猛地後退,後背重重撞上冰冷土牆,心臟瘋狂擂動,震得耳膜嗡嗡欲裂。
這一刻,她才悚然驚覺,陸子期骨子裡的偏執遠比她想象的瘋狂恐怖。她費儘心機築起的心牆,在他這雙染血掌印前,正發出不堪重負的碎裂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