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半個時辰後,夏蟬簡單收拾了一些東西搬到靜心院,一進院子就看到秦媽媽在等自己,然後被帶去見玉晴雪。
玉晴雪的屋子從家具到用物,除去日常所需,再無多餘的累贅。隻是東西雖少,瞧著也不太招人眼,卻樣樣皆是上品。
她打著坐,虔誠地轉動著手中佛珠。
那佛珠是蜜蠟,應是被盤了很多年,光潤而油亮。
夏蟬垂首立著,被她晾了好半天。
秦媽媽小聲提醒後,她才緩緩睜開眼,道:“你是母親身邊得用的人,母親讓你來我這裡幫忙,是信任你。隻是母親年紀大了,不宜操心勞累,日後你若有什麼事,先和我說,沒有必要去驚擾她老人家。”
夏蟬應是,恭恭敬敬。
她又道:“姑娘心智不全,性情難免古怪了些。她若有什麼事,你不可替她瞞著,定當事事不落地告訴我。”
“是。”
“下去吧。”
夏蟬聞言,告退出去。
等她一走,玉晴雪手上的動作停止,將佛珠隨手擱在桌上,接過秦媽媽倒的茶,輕輕地抿了一口,立馬皺起眉來,看著手中的茶,“怎麼還是去年的茶?”
驚蟄前後,有些早茶剛抽枝,芽葉細嫩,最是清香。
沈琳琅的陪嫁中,剛好有一處茶莊,每年裡第一茬的新茶送到府上時,謝氏都會在第一時間送來這邊。
而今年,似乎晚了幾日。
“說是還要再等兩天。”秦媽媽小聲回道。
玉晴雪將茶杯重重一放,眉宇間籠上一層陰鬱之氣,“什麼等兩天,不過是托辭罷了。母親對我是越發的不上心了。也是,從小到大,她看著確實很疼我,但一旦遇事,我總是排在兄長的後麵。”
“夫人,你莫要多想,老夫人心裡有你,若不然也不會讓夏蟬過來。”秦媽媽聲音越發的小,幾乎不可聞。
“心裡有我?”她輕哼一聲,臉上的鬱色更盛,“她若是真心裡有我,便不會逼我嫁進蘇家。她讓夏蟬過來,擺明是不放心我。在她的心裡,兄長遠勝於我,哪裡有我們母女?”
這話秦媽媽不敢接。
屋內檀香嫋嫋,一時靜寂。
她皺起眉來,“快把這難聞的東西給滅了!”
秦媽媽趕緊過去將香爐時的檀香來掉,再點上泛甜的合歡香,過了一會兒,合歡香將原本的檀香衝散。
玉晴雪麵色好看了些,重又拿起擱置的佛珠,轉動的同時,自言自語,“彆怪我狠心,這是他們欠我的!”
*
靜心院不大,卻也不算小。
從正屋出去後往左拐一段路,便是沈青綠的屋子。
屋子裡重新燒起四個炭盆,再現溫暖如初夏。
貌美卻表情滯澀的少女靜靜地坐在床邊,看著和從前一樣木呆,但看到進來的人是夏蟬時,空洞的眼神漸起變化,由暗及亮,如夜幕乍現星辰。
夏蟬瞬間驚豔,忙將自己的東西擱到一旁,上前來侍候,“姑娘,夜深了,奴婢侍候你歇息。”
說罷,動手替她將鬥篷除去,正準備幫她梳發時,左看右看沒有看到妝台,心中雖有疑惑,麵上卻是不顯,乾脆直接給她梳發。
離得這麼近,更能看清她的五官,也更受衝擊。
府裡人都說大姑娘像姑奶奶,是難得一見的美人,但若是比起這位表姑娘來,大姑娘的容貌還是遜色了些。
“姑娘長得真好看。”
沈青綠心念微動,摸了摸自己的臉,“我好看嗎?”
“姑娘不知道嗎?”夏蟬反問。
沈青綠略顯木然地搖頭,“我沒有照過鏡子,我不知道。”
原來不止沒有妝台,連鏡子也沒有。
夏蟬心中疑惑更甚,從自己的包袱取來一麵尋常的小鏡,放在沈青綠麵前。
鏡子裡映出一張美人臉,額頭被劉海蓋著。
沈青綠目光如晦,慢慢用手將劉海撥上去。
這張臉比起玉流朱的容色勝出幾分,更像玉晴雪,但給人的感覺卻完全不同。如果說玉晴雪是清雅的白蓮,那她就是妖豔的紅蓮。
然而,如今這副模樣與原來的她無半分相似之處。
她不像她自己,像她自己的另有其人不說,還有兩個。
這簡直太荒誕了!
“姑娘,你看,你是不是很美?”夏蟬的話,打破她的思緒。
她對鏡子裡全新的自己笑了笑,“確實,很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