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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山的那邊,有腳步聲傳來。
不多會兒,兩人走近,小聲說著話。
一人道:“大姑娘跟前少了好幾人,喜鵲姐姐出了痘,若是臉上留了印子,怕是回不來。我聽說夫人打算從彆的院子先調幾個人過去頂差。可惜我沒有攢下銀錢,否則必是要去俞嬤嬤那裡露個臉。”
“你也是敢想,我們這樣的下等丫環,便是從牙齒縫裡省出些銀錢,隻怕還不夠給彆人塞牙縫,俞嬤嬤哪裡看得上。我跟你說,我方才看到老夫人跟前的秋露姐姐……”
另一人的聲音壓下去,應是貼著先前那人的耳朵說的。
假山這邊的沈青綠和夏蟬雖聽不清,卻也不難從那一言半句中猜到秋露的心思。
等那兩人離去好一會兒,主仆倆才現身。
一回到瑞安居,打老遠就看到站在院門口的秋露,秋露在看到她們的一刹那,似是長長鬆了一口氣。
“姑娘這是去哪了?”
沈青綠滯著一張臉,像是沒聽到她說話。
她也不以為意,用詢問的目光看向夏蟬。
夏蟬解釋道:“姑娘練字練累了,想出去透透氣,我陪著姑娘在園子裡走了走。”
“原來是這樣。”
她笑了笑,那看向夏蟬的眼神中明顯帶著幾分同情,應是覺得夏蟬跟了這麼個主子,以後怕是有無儘的麻煩。
夏蟬也跟著笑笑,沒再說什麼。
沈青綠已先她們一步進屋,見謝氏麵有疲態,小臉立馬浮現擔憂之色,懵懵懂懂地過去,將自己的手放在謝氏頭上。
“祖母,你病了嗎?”
謝氏一對上她略顯茫然的眼睛,不由得難受起來。
“祖母沒事,祖母就是累了。”
這些年的糾結煎熬,一邊是女兒,一邊是親孫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割舍哪一塊都讓人痛不欲生。
謝氏是真的累了。
“阿離,如果祖母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會原諒祖母嗎?”
死人如何原諒彆人?
但活人需要這份愧疚!
她裝作天真的模樣,摸了摸謝氏的頭,像是安慰,“祖母不怕,知錯就改,還是好孩子。”
謝氏心下悲慟,喃喃著,“阿離說的對,知錯就改,一切都還不晚。”
她有被安慰到,暗道為今之急,最緊要的事就是好好教導這孩子,日後在兒子媳婦麵前也能張得開嘴。
思及此,她強打起精神來,繼續教沈青綠讀書認字。
儘管是字體不同,但對於一個有上輩子的人而言,學起來自然是事半功倍,迅速也絕非常人能比。
不過半天的時間,沈青綠就學了半本書,讓謝氏驚喜不已,私下同李嬤嬤感歎,“這孩子若是個好的,定然不差。”
李嬤嬤最是知道她的心思,寬慰道:“奴婢瞧著,便是這樣,假以時日,姑娘也能讓人刮目相看。”
她們說話時,沈青綠就在桌前埋首練字,那專心致誌的模樣,仿佛對周圍的一切渾然不覺。
等她們一走,夏蟬從外麵進來,遞上一物。
“姑娘,這是秋露方才給奴婢的點心,說是夫人那邊賞的,她勻了幾塊給奴婢。”
沈青綠看著那幾塊用帕子包著的精致糕點,眸光微動,“這點心可是有什麼不妥?”
“奴婢打小在莊子長大,小時候積了食,奴婢的娘便會采些芒子磨成粉衝水,讓奴婢喝下去。這點心上裹了芒子粉,奴婢一下子就聞了出來。”
紙香墨香縈繞著,一室的安靜。
沈青綠琢磨著秋露的用意,在心裡反複推敲著,然後問她,“這點心你若是吃了,除去拉肚子外,可有彆的損傷?”
“倒是沒什麼大事,若是拉得狠了,要緩上好幾天。姑娘放心,奴婢知道分寸,必不會讓自己吃多。”
她明白沈青綠的意思,當下吃了兩塊。
才一入夜,芒子粉發作,她一連跑了好幾回茅房,一直折騰到大半夜,動靜不算小,驚動了李嬤嬤,李嬤嬤即刻報給謝氏。
下人們出了差池,身為主子當然要做些調整,然而這樣的調整沈青綠自己不會做,自有謝氏做主。
謝氏一指秋露,讓她暫時頂替夏蟬。
對此,起床之後沈青綠見換了人,隻問了一句,“夏蟬還會回來嗎?”
“當然。”謝氏感慨她念舊,看她的眼神越發的憐愛。
今日要去侯府做客,新衣還未做好,她換上的是玉流朱送的另一身桃色的新衣,還未好的額頭用同色的發帶遮擋著。
臨出門前,秋露取出一個瓷瓶,說是要給她的衣服上灑些花露。她看似隨手一推,整瓶花露一股腦全倒在秋露自己身上。
百合香的花露,聞起來很是怡人。
秋露怔了一下,隨即臉色變了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