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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
一道大雷像是將天給劈開,一分為二。
白芒一劃而過,須臾後再無痕跡,天際的裂縫瞬間合攏,似是從來沒有被分開過,如世間的真相,尋尋覓覓不見影蹤。
雨一直下,仿佛是老天爺在哭,沒完沒了。
謝氏震驚著,也恍惚著,耳邊響起玉晴雪的大哭聲。
“嫂子,你這麼說我,我的心好痛。你知道的,為了這個孩子我放棄了自己的後半輩子,若不是因為她,我何至於如此?這些年多虧你大度,容我們母女一直住在玉家,我心裡感激不儘,想著無論如何也不能給你們添麻煩。
棠兒是玉家真正的姑娘,我看重她,希望她事事都好,日後還能關照阿離一二。阿離這孩子不知我的苦心,你也是當娘的,若是連你都不能理解我,我這個娘何其的無用和失敗,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還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謝氏記得很多年前,她也是這麼哭的,尋死覓活,以死相逼。
“娘,求求你,給我的孩子一條活路吧。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再沒有彆的盼頭,唯有這個孩子是我全部的寄望。您若是不答應,我還活著做什麼,不如和我的孩子一起去死,省得在這世上受苦。”
她作勢要往水裡跳時,是玉流朱和玉之衡一起拉住了她。
玉之衡鐵青著臉,在他看來不過是一件小事而已,怎地會鬨到這個地步。他睨向沈琳琅和沈青綠這邊,目光中不掩責備之色。
“琳琅,你怎麼能問出那樣的話來?這些年晴雪吃了多少苦,我們都看在眼裡。如果不是為了阿離,她何至於如此低聲下氣?阿離這孩子異於常人,若不是為之考慮打算,她也不會處處看人臉色,討好於人。”
“大哥,我的命好苦啊,我所嫁非良,又生女如此,苟活於世戰戰兢兢,不被人理解,受人白眼。若不是為了我的阿離,我早就不想活了……”
“我們都知道你不容易,也沒有人嫌棄你們母女。”
沈青綠聽著他們兄妹深情的話,內心沒有任何的起伏。她的目光穿過綿密的雨霧,隻看著謝氏。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賭,賭這個祖母的良心與愧疚。其他人什麼態度,什麼想法,什麼言行都抵不過謝氏的一句話,而那件事隻能是從對方口中說出來!
謝氏失神著,掙紮著,心思無人知,但這樣一言不發,已是偏心和袒護。
半晌,回過神來,語氣帶著濃重的無力感,“一家人,何至於鬨成這樣,一件小事而已,無關大是大非,是對是錯也沒什麼要緊的,都散了吧。”
應和她的,是突然變大的雨。
水珠掛在沈青綠長長的睫毛上,再順著眼角流下,不知是雨,還是淚,也或許是雨中有淚,淚中有雨,在雨與淚的混合中,看著她走近。
“阿離……”她聲音傷感著,愧疚著,手懸在半空中,似是想摸一下沈青綠的臉,最後卻垂了下去。
沈青綠被水浸住的瞳仁中映出她的樣子,那黑漆漆的眼底壓製著翻滾的怒火,恨不得將她吞噬進去,卻一把將她的手抓住,須臾間目光中全是對她的信任與信賴,“祖母,我們回去。”
她動容著,有些話差點脫口而出,又生生咽了回去,最後隻有一聲歎息。
這聲歎息有多少無奈糾結,或許隻有她自己知道。
長夜漫漫,雨聲如泣,而人心卻在浮沉。
沈青綠看似一臉天真,仿佛今晚之事未曾在心裡產生陰影與情緒,毫無心事地與她同歸瑞安居。
左廂房黃梨木的桌案上,還平鋪著未寫完的宣紙,一半白一半著墨,墨色的字較之昨日有很大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