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兩天裡,城西那堵孤零零的灰色石牆,成了全城目光的焦點。它沉默地立在冬日的陽光下,吸收著光和熱,表麵的水分一點點蒸發,顏色從灰白,漸漸變得深沉。
仿佛一頭蟄伏的巨獸,正在積蓄著力量,等待著驚世駭俗的那一刻。
三天時間隨著各種版本的傳言不停的漫蔓延著,時間一晃,三天已過。
見證奇跡的時刻到了,這天陳森卻起的比較晚,因為他知道所有的人都在等著看今天試驗的結果。
城西校場,今日戒備森嚴,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往日裡禁軍操練的喝罵聲,被一種沉重的寂靜所取代。
數千百姓被隔在遠遠的繩索之外,踮著腳,伸長了脖子,像一群等待開席的餓鴨,卻又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響,生怕驚擾了什麼。
校場正中,那堵灰牆沉默地佇立著,經過幾日風乾,顏色愈發深沉,像塊從地裡長出來的頑石。而在它百步開外,一架龐然大物猙獰地蹲伏著,正是那“八牛弩”。
青銅鑄就的機身,泛著冷冽的光,絞盤上纏繞的牛筋繩,比壯漢的手腕還粗。光是看著,就讓人心頭發寒。
“來了!官家的儀仗來了!”
人群中不知誰喊了句,騷動起來,隨即又被禁軍的嗬斥聲壓了下去。
明黃的華蓋緩緩而來,徽宗趙佶在梁師成和一眾內侍、臣工的簇擁下,登上了臨時搭建的觀禮台。他今日穿了身窄袖的常服,少了些龍袍的威嚴,多了幾分文士的瀟灑。
他沒有立刻落座,而是憑欄遠眺,目光先是落在那堵牆上,然後又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那架八牛弩。
“駙馬還沒到?”他問,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裡。
梁師成躬著身,剛想回話,就見校場入口處,陳森一襲青衣,不緊不慢地走了進來。
他身後沒帶仆從,孑然一身,麵對這劍拔弩張的場麵,臉上竟沒有半分緊張,反而像是來赴一場友人的茶會。
他走到觀禮台下,不卑不亢地行禮:“臣,陳森,參見官家。”
趙佶的目光在他臉上停了片刻,忽然笑了:“駙馬倒是鎮定。朕看這滿朝文武,還有城外的百姓,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官家,此物能否經受住考驗,臣說了不算,它自己說了才算。臣隻是個做東西的,急也沒用。”陳森答得坦然。
“好個‘它自己說了才算’。”趙佶撫掌,眼中的玩味更濃,“那朕今日,就洗耳恭聽。”
他坐回鋪著錦墊的交椅上,對旁邊一位身披鎧甲的將軍道:“童貫,開始吧,先按駙馬的意思,用尋常重弩試試。”
那被稱作童貫的將軍,方麵大耳,目光銳利,正是樞密院使。他抱拳領命,走到台前,手臂一揮,沉聲道:“神臂弓準備!三輪齊射!”
“嗡——”
弓弦的震動聲連成片,數百支弩箭如蝗蟲過境,帶著尖銳的嘯聲,撲向那堵灰牆。
人群中發出一陣驚呼。
然而,預想中土石崩裂的場麵並未出現。那些足以洞穿牛皮甲的箭矢,撞在牆麵上,竟像是撞上了鐵板,“叮叮當當”地迸出一串火星,然後無力地掉落在地,隻有少數幾支,勉強在牆麵上留下幾道淺淺的白痕。
觀禮台上一片死寂。
那些原本等著看笑話的文臣,臉上的譏誚僵住了。童貫那樣的沙場宿將,瞳孔也猛地一縮。
趙佶的身體微微前傾,手指無意識地在扶手上敲擊著,那閒適的姿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種獵人發現獵物時的專注。
“有點意思。”他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