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慢悠悠地走了出來,他甚至沒有看梁師成一眼,隻是對著趙佶躬身一揖。
“梁大官此言,老夫不敢苟同。”他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耳中,
“何為國之命脈?在我看來,官僚冗雜,政令不通,上下其手,那才是國之沉屙。
雁門關年年要錢,戶部年年哭窮,可錢花下去了,將士們不還是在用血肉之軀去填?為何?”
蔡京頓了頓,目光如刀,掃過那群跪地的官員:“因為錢糧到了地方,一層盤剝一層,十成裡能有五成用在刀刃上,便是天大的幸事!
如今駙馬爺願意將此事一力擔之,以一人之精乾,代萬吏之臃腫,為朝廷解憂,為官家分勞,此乃國之幸事,何來動搖國本一說?”
他話鋒一轉,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至於梁大官說的財富,更是可笑。駙馬爺是官家的女婿,是皇家之人。
他的財富,不就是皇家的財富?難道在梁大官眼中,駙馬爺竟是外人不成?
還是說……某些人習慣了在那些礦山、鹽場裡上下其手,如今見財路要斷,才如此上躥下跳,危言聳聽?”
“你……你血口噴人!”梁師成氣得臉色發白,手指著蔡京,渾身發抖。
蔡京這番話,太毒了!
他直接將問題從“陳森是否會成為權臣”偷換概念成了“朝廷的行政效率和官員貪腐問題”,並且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暗示所有反對者都是心裡有鬼的貪官汙“!
最後,更是用“皇家之人”四個字,將陳森和趙佶牢牢地綁在了一起,把梁師成的“忠心”襯托得像是一場笑話。
不等梁師成反駁,一個更加暴躁的聲音已經炸響。
“放你娘的屁!”
童貫那魁梧的身軀如同一座鐵塔,擋在了蔡京身前。他瞪著一雙赤紅的牛眼,指著梁師成的鼻子破口大罵:
“蔡相跟你講道理,是給你臉了!老子在邊關跟遼狗拚命的時候,你們這些沒卵子的閹人在後頭算計這個,算計那個!
我手底下多少兄弟,就因為冬衣不夠,軍械鏽蝕,死在了衝鋒的路上?!”
他的聲音充滿了血與火的氣息,震得整個大殿嗡嗡作響。
“現在,駙馬爺拿出神物,要給咱們大宋築一道救命的牆!你們不思報國,反倒心疼起那些鳥不拉屎的石頭地、沒人要的爛鋪子了?我問你,梁師成!
要是雁門關破了,遼人打進來了,江山都沒了,你是打算抱著那些地契去向遼人磕頭,還是用你的家當去贖你的狗命?!”
“我……”梁師成被罵得狗血淋頭,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卻一個字都反駁不出來。
跟一個剛剛立下大功,渾身煞氣的統兵元帥講道理?那不是自取其辱嗎?
“說得好!”
“童帥威武!”
武將們再次齊聲怒吼,那股衝天的殺伐之氣,壓得對麵那幾個文官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們怕的不是童貫的道理,而是他腰間那柄隨時可能出鞘的佩刀。
趙佶看著眼前這一幕,心中最後的那一絲疑慮也煙消雲散了。
他看明白了。
梁師成這些人,反對的不是陳森,而是他這個皇帝的決定!他們是想用祖宗規矩,用所謂國本,來挑戰自己的皇威。
而蔡京和童貫,一文一武,一個誅心,一個殺人,配合得天衣無縫。他們看似在為陳森說話,實則句句都在維護他這個皇帝的顏麵和權威。
誰是忠臣,誰是奸佞,一目了然。
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一個嶄新的,強大的,並且完全忠於自己的政治同盟正在形成。
核心,就是他這個皇帝。而串聯起文武兩派的紐帶,就是他那個看似無害的女婿,陳森。
一股前所未有的掌控感,讓趙佶通體舒坦。
他抬了抬手,殿內的喧囂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