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悅掙紮的動作不自覺停了下來，刹那間，無數畫麵碎片般劃過她的腦海。
他聖誕節冒雪送來親手織的圍巾時清澈的笑容；他陪在她病床前徹夜不眠時疲憊的側臉；隻要她往台下看，他始終在最中央為她鼓掌時的身影……
那些依賴，那些習慣，那些因為他無微不至的照顧而產生的安心感，那些在得知父親要收養他時心底席卷而來的茫然和失落……難道真的全部都可以簡單地歸類為“家人”嗎？
黎悅可以騙所有人，唯獨騙不了自己，她曾經確實……對萊維有過短暫的心動。
隻是那心動細微如星火，尚未燎原，便在他成為自己的哥哥後被她親手澆滅，強行深埋於心底。
成為家人也沒什麼不好的。
隻有家人才能長長久久的陪伴在彼此身邊，永遠不分開，對於兩人來說，這就是最適合他們的身份。
然而黎悅嘴唇囁嚅了幾下，“沒有”這兩個簡單的音卻始終卡在喉嚨中，怎麼也說不出口。
她的遲疑和一閃而過的掙紮沒有逃過萊維的眼睛，狂喜瞬間點亮了他的眸子。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乘勝追擊道：“如果你真的隻把我當哥哥，對我毫無感覺，那麼昨晚我在沙發上想要吻你的時候。”
“你明明醒著，為什麼沒有立刻推開我？為什麼選擇繼續裝睡？剛才又為什麼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黎悅的瞳孔猛地收縮。
他果然知道了！
“我……我隻是太震驚了，沒反應過來而已。”她言語蒼白的辯解道。
“是麼？”萊維卻不允許她再逃避，他將忽然牽引著黎悅的手，直接按在了自己左側胸膛心口處的紋身上，“你不是想問我為什麼要在這兩個地方紋身嗎？”
“噗通——噗通——噗通——”
萊維強勁而急促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猛烈地撞擊著黎悅的掌心，震得她的心跳也不自覺加快。那滾燙的溫度和生命的搏動，仿佛帶著灼人的電流，從指尖竄遍了她的全身。
“這裡，意味著從我們相遇的那天開始，我的心臟隻為你而跳動。”萊維的眼眶紅得厲害，祖母綠的瞳孔被水光浸染後，像是泛起雲霧的森林般迷離。
不等黎悅從這過於直白熾烈的宣告中回過神，他又握著她的手腕，緩緩下移。
黎悅渾身一僵，下意識指尖蜷縮想要抗拒，卻被萊維略帶強硬的撫平，帶動著停在了他的下腹部。
微涼的指尖從她名字的紋身上極其緩慢地劃過，帶來一陣令人戰栗的酥麻。
“而這裡。”萊維凝視著黎悅，一字一句，“代表我所有不堪的、肮臟的、無法宣之於口的妄念。”
“伊莎，我所有的愛和欲望，都因你而起。”
“我把最乾淨的真心和最不堪的欲念都剖開給你看了。”他的淚水無聲地滑過臉頰，與發梢滴落的水珠混在一起，“現在，你還要繼續騙自己，騙我嗎？”
黎悅的大腦一片混亂，萊維的話語，他胸膛劇烈的心跳，滾燙的眼淚，指尖下紋身的觸感……所有的一切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網，將她緊緊纏繞，幾乎窒息。
兩人僵持了好半天，黎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彆再執迷不悟了，萊維。”
“從你成為萊維·莫裡斯那天開始，我們之間就沒可能了。”
她艱澀的丟下這句話後，不敢再看他的眼睛，猛地轉身，幾乎是落荒而逃般抓起自己的包和手機，頭也不回的衝出了房間。
“砰”一聲，厚重的房門關上，隔絕了門內的一切。
萊維沒有追出去。
他獨自站在原地，微微仰起頭，閉上眼，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水珠沿著緊實的肌肉線條緩緩滑落。
掌心還殘留著她手腕細膩的觸感和最後的溫軟。
他知道她會逃。
從他決定不再掩飾的那一刻起，他就預料到了這個結局。
然而，當她真的那樣驚慌失措地逃離，一種尖銳的疼痛還是猝不及防地刺穿了他精心構築的所有冷靜外殼。
心口那片剛剛被她掌心覆蓋過的皮膚，此刻宛如被灼燒過般地疼著，比任何一次查爾斯的懲罰所帶來的肉體痛苦都要深刻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