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回到寢殿,銅鏡裡的倒影蒼白如紙,唯有眼底跳動著執拗的光。
她顫抖著手指撫過案幾上半卷泛黃的醫書,攤開的頁麵上,上古療傷秘法被朱砂圈畫得密密麻麻,那是小夭來找王母助她恢複女兒身時留下的。
小夭緩緩翻開醫書,書頁間夾著的舊箋飄落,上麵的字跡稚嫩卻堅定,
"願相柳一生無虞"。
“命運的輪回……”
小夭對著空蕩蕩的殿宇低語,聲音在雕梁畫棟間激起回響。
她忽然想起玉山深處那座被藤蔓覆蓋的觀星台,幾百年前她就是在那裡偷聽到侍女議論她的身世,說她根本不是皓翎王的女兒,所以皓翎王才會把她留在玉山對她不管不顧。
也是在那裡,她第一次從王母嘴裡聽到九九命相柳的名字,知道了相柳與辰榮殘軍的淵源。
那時的小夭不懂,隻覺得那九頭妖神秘莫測,如今想來,每一次相遇都是命運精心設計的伏筆。
次日破曉,小夭主動叩響了王母的寢殿。晨光透過鮫綃帳幔,在王母銀發上鍍了層金輝。
“想通了?”
王母頭也不抬,繼續擺弄著手中的星盤,七曜星辰在她指尖流轉,映出萬千命數。
“我願留在玉山百年。”
小夭跪得筆直,頸間紅痕在晨光中若隱若現,
"隻求王母賜我恢複靈力之法。”
她攥緊了袖中那方染血的帕子,指節泛白,
"當年我偷下玉山,被九尾狐抓了,散儘了我周身靈力,塵世裡走了一遭,重回玉山,方知唯有靈力才能護他周全。"
星盤陡然迸發出刺目光芒,七曜星辰劇烈震顫。
王母銀眉微蹙,蒼老的手指劃過流轉的星軌,
"靈力如溪水,枯竭易,重生難。"
小夭猛然挺直脊背,滲出冷汗的掌心在青玉地磚上印出深色痕跡,
“哪怕經脈寸斷、魂魄俱散,我也絕不退縮。”
玉案上的青銅燈無風自明,燭火化作萬千流螢盤旋。
王母凝視著少女眼底燃燒的執念,忽然輕笑出聲,
"當年你為了尋找真相,偷下玉山,靈力散儘流浪大荒,也不肯回來,如今又為個妖怪甘受煉獄之刑。"
星盤上的星辰突然排列成陣,一道金光注入小夭眉心,
"既如此,便去洗髓池吧。每重塑一分靈力,便要承受剜骨蝕心之痛,若中途放棄,輕則靈府徹底摧毀,重則魂飛魄散。"
小夭跪在冰涼的青玉磚上,卻突然笑了,那笑容帶著一絲暖意,眼底泛起溫柔的漣漪,
“王母,我與相柳種有同命連心的情蠱,靈力重塑的劇痛,我不想他承受半分。請您再容我些時間,我定能妥善安排。”
她的聲音輕柔卻堅定,仿佛在承諾著一個美好的未來。
王母手中的星盤微微一頓,蒼老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動容,
“去吧。”
小夭謝過王母,起身時腳步踉蹌,卻仍緊緊攥著那方染血的帕子。她跌跌撞撞奔進玉山藏書閣,黴味混著紙頁的陳舊氣息撲麵而來。
小夭顫抖著手指劃過刻滿歲月痕跡的書架,古籍封皮上的金紋在燭光下忽明忽暗。
當指尖觸到那本邊角殘破的《靈釀秘錄》時,書頁突然無風自動,泛黃的紙頁間滑落半片乾枯的曼珠沙華,正停在記載"醉忘川"的篇章。
"以忘川水為引,取曼殊沙華,混入三滴心頭血......"
小夭喃喃念著古籍上的字跡,燭火突然暴漲三尺,映得她眼底泛起決然。
她赤足奔至後山寒潭,潭水觸及肌膚的瞬間,刺骨寒意幾乎將她凍僵,卻咬著牙舀滿三瓢幽藍的潭水。
曼珠沙華在藥園裡開得正豔,花瓣被摘下時竟滲出晶瑩的血淚,滴入陶甕時發出清脆的叮咚聲。
當第三滴心頭血墜入甕中,整座藥園的花朵突然同時綻放。
小夭望著翻滾的琥珀色酒液,裡麵沉浮著點點星光般的磷火,宛如將銀河碾碎釀進了瓊漿。
她輕輕搖晃陶甕,酒香四溢——初聞是雪蓮花的清冽,再嗅是曼陀羅的馥鬱,最後卻化作一縷揮之不去的鐵鏽味,恰似她與相柳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羈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