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明園悠長的夏日,似乎永遠過不完似的。
陵容一貫是所思所慮的性子,即便這一世走到如今也難免如此,裕嬪的話、講述的過去,實在讓她心中五味雜陳。
前世臨死前,自己就恨極皇帝,恨他將自己當做個玩意兒對待,從來未曾給過真心。
自己妒忌甄嬛,也妒恨其餘得寵的嬪妃,以為她們是爭奪自己的寵愛。
其實所有人的愛恨,都係於皇帝一人而已。
還好,皇帝從未得到過自己的真心。
“娘娘?裕嬪娘娘走了很久了,她身子不適,說您還想知道什麼,下次再講給您聽。”
冬雪的小心翼翼地將陵容從多年前的王府拉回到現在,她這才發覺眼前的冰已經化了許多,冬雪招呼了小太監來換,而那被裕嬪掐壞的荷花也被換了新的。
陵容略略惆悵:“冬雪,良善自持如純元皇後,狠辣無情如宜修,癡心一片是年氏,下場都是淒涼,本宮必須取其精華,才能在宮中長久地站得穩。”
“娘娘已經做到了,隻是,娘娘全然信了裕嬪的話麼?”
陵容微微而笑:“她未必說的全然是真話,可是本宮不了解純元皇後,難道還不了解太後和廢後,還有皇上麼?”
冬雪眨眨眼睛:“那麼璿妃也不足為慮的。隻是奴婢擔心裕嬪,她回宮為了璿妃,璿妃的事一了,她會不會又想要拿旁的呢?”
“事情要一件一件做。”
陵容低頭,撫摸著手上的貓眼石戒指。
“璿妃過不了今年秋天,至於裕嬪,她的仇人不會作假,但你不覺,她和五阿哥的感情實在談不上正常,完全沒有她說的那種絕境中相依為命的感覺,倒像是仇人一樣。”
冬雪低聲道:“娘娘,不是讓安太醫也時不時去瞧瞧麼?”
九曲回廊。
無痕扶著裕嬪慢慢悠悠地往回去,並不準其餘人跟著。
“娘娘說的都是實情,貴妃娘娘總該信了吧?”
裕嬪搖著團扇,似乎沒大有力氣一般。
“這樣的話,我憋了二十多年從來沒有和旁人說過,她知道的事也遠超我的想象,既然她知道許多內情就會知道我並非信口開河。她信了,便會對皇上少幾分期待,也便讓我少些阻礙,不信也沒多少影響,隻是……”
她駐足在橋上,看著遠處風荷搖曳的大荷塘,那後頭便是貴妃的居所。
“弘晝太不懂事,若他再如此引人注目,本宮保不了他。其實,本宮原本不會將昔年更深的內情都告訴貴妃,那是個給旁人的大禮,可是無痕,我以為她和其餘嬪妃一樣沉溺於帝王的情愛榮寵之中,可是……”
無痕接上話:“可是貴妃娘娘清明,她同情娘娘您,同情福晉,她的眼睛裡甚至流露出對自己的擔憂。”
裕嬪無言頷首,多了幾分敬佩。
熱浪一過,荷風燙得人心上有痕。
無痕扶著巍然不動的她,低聲道:“娘娘,那件事未必要您和……親自冒險,隻怕不能全身而退。如今既然貴妃也會怕,那她為了六阿哥一定會儘早打算的,反正她已經知道了從前的事,不如……”
裕嬪回過頭,忽地神采奕奕,含笑挑眉。
“不如,就讓她成為本宮的刀,即便是她的兒子做皇帝,本宮也認了!”
“轟——”
風雲變化,須臾之間而已,雷聲隱隱,昭昭若揭。
大雨醞釀了許久,最終一場傾盆,大到好幾日似乎都不能見天日。
王府。
陰雨的天,五阿哥身上隱隱作痛,更加不能養傷。
“阿哥,宮裡的太醫來了。”
五阿哥聽見小胡須的稟報,越發警惕地抬起眼眸:“不是有太醫在伺候麼?為什麼又來一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