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嗒——
一聲輕響,鑰匙轉動鎖芯,打斷了沉浸在冰冷回憶中的思緒。林七夜推開了那扇熟悉的、略顯單薄的木門。
一股潮濕的、混合著陳舊家具和塵埃的味道撲麵而來。房間很小,幾乎一眼就能望到頭:一張單人床,一個舊書桌,一個簡易衣櫃,僅此而已。
他反手關上門,將窗外最後一絲天光和漸起的喧囂隔絕在外。
沉重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襲來,不僅僅是身體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他幾乎是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將自己沉重的身體拋向那張小小的單人床。
簡陋的彈簧床墊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仰麵躺著,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上那個蒙著灰塵的燈泡。
片刻之後,他緩緩抬起手,再次展開了那張被汗水微微濡濕邊緣的紙條。藍色的數字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刺眼。
“冷醫生……”
他無聲地翕動著嘴唇,眼前仿佛又浮現出七年前那個穿著白大褂的身影。
冷清醫生。
同樣是在七年前,
那個改變一切的拐點。
那時他還是個懵懂的少年,
在那個詭異的夜晚,在濃霧彌漫的邊緣地帶,他仰望夜空,聲稱看到了天穹之上降臨的天使,然後……便被那所謂“聖光”灼瞎了雙眼,陷入無邊黑暗。
他向所有人講述那驚心動魄、不可思議的一幕,
換來的卻是周圍人看瘋子般的眼神,是親人無奈而痛苦的不相信,更是差點被陽光精神病院那些穿著白大褂的人強行拖走。
如果不是第一人民醫院的那位冷清醫生……
那位當時還隻是普通醫生的年輕男人,用他專業的判斷和溫和但堅定的態度,頂住了來自各方的壓力,
堅持認為林七夜隻是遭受了強烈的視覺和精神刺激導致的暫時性失明和應激反應,而非精神疾病。
是他,為林七夜擔保,
避免了少年被關進那如同囚籠的精神病院,避免了在那絕望的高牆後蹉跎整整七年甚至更久的光陰。
冷清醫生,是他生命墜入黑暗前,遇到的一縷難得的微光。
然而現在的生活……
林七夜苦澀地閉上眼睛。
在精神病院度過七年?
或許,真不如死在那場大火裡。
亦或是……如今這般清醒地活著,背負著沉重的真相、無邊的孤獨和為複仇而燃燒的冰冷火焰,日複一日地煎熬……
這難道不比在精神病院裡渾渾噩噩度日更加痛苦千百倍嗎?
這種清醒的痛苦,
深入骨髓,撕心裂肺。
紛亂的思緒如同糾纏的藤蔓,勒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鐘,也許是更久,窗外已經完全暗了下來。他猛地睜開眼睛,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側過身,從褲兜裡掏出那個屏幕邊緣磨損得厲害的老舊手機。屏幕的冷光映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也照亮了他眼中的一絲期盼和深藏的憂慮。
手指帶著微微的顫抖,
他一個數字一個數字,無比慎重地,將紙條上的電話號碼輸入了撥號界麵。
指尖懸停在綠色的通話鍵上,他深吸了一口氣,仿佛需要巨大的勇氣來按下這個連接未知的按鈕。終於,指腹落下。
嘟……嘟……嘟…………
單調、空洞的忙音從聽筒裡持續傳來,一聲接著一聲,
如同敲打在空曠的金屬管道內壁上,帶著一種令人心頭發慌的悠長回響。
沒有任何預想中的等待接通的提示音,也沒有電子語音應答,隻有這枯燥重複的等待音,固執地響著,仿佛撥打的是一串通往虛無的號碼。
就在林七夜的期待如同被冷水澆滅的火星,一點點黯淡下去,手指幾乎要移開掛斷鍵的瞬間——
哢噠。?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老舊開關被撥動的接通聲突兀地從聽筒裡傳來。
通了?!
林七夜的心臟猛地一跳,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剛才的沮喪瞬間被一股強烈的、混雜著希望和不安的興奮感驅散。
他幾乎是立刻將手機緊貼到耳邊,聲音因為急切和緊張而微微拔高,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喂?喂?!請問是冷醫生嗎?冷清醫生?是你嗎?”
他的語速很快,
一連串的追問帶著不容錯辨的焦急。
然而——
電話那頭是一片死寂。
沒有任何回應。
沒有預想中那個溫和或者疲憊的人聲。
隻有……聲音。
一種持續的、單調的、令人毛骨悚然的……
滴答……滴答……滴答……?
清晰的滴水聲。
冰冷,空洞,帶著空曠環境特有的回音,不急不緩,如同計時器在倒計著某種不可知的命運。
緊接著,另一種聲音插入了進來。
嘩啦……嘩啦……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