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洛猛地轉頭:“什麼意思?”
醫生神色變得異常嚴肅:“如果她長期暴露在未經嚴格隔離的高致瘤性細胞環境中,比如裸鼠實驗室、細胞擴增室,而又缺乏防護,那確實有可能造成某些癌細胞‘種植’——尤其是一些轉移性能力極強的細胞株。她的情況……不排除是實驗室暴露所致。”
“癌症……會‘傳染’?”李洛聲音發啞。
“嚴格來說,不是‘傳染’,是某種特定條件下的意外‘感染’,尤其在防護失敗時。醫學文獻裡有極少數類似案例,通常發生在操作規程失誤或科研倫理失守的環境下。”
林棲閉上眼,像是終於不願再裝傻,喃喃地說:“我們實驗室……做腫瘤細胞培養,有時候做動物模型……但沒有完整的三級生物防護體係。”
李洛的臉色一點點冷了下去。
他忽然想到林棲曾跟他提起過:他們實驗室最近在測試一種高侵襲性的乳腺癌細胞株,還因為缺資金而省去了升級操作台和排風係統的預算。
“所以我外麵那群的同門臉色才這麼差。你以為他們在擔心我嗎?當然不是,他們自己也在等檢測結果。等著吧,等會兒估計還能查出好幾個癌症。”林棲雲淡風輕地說,“隻不過我在實驗室裡待得時間最長,所以症狀比較明顯罷了。”
這種時候李洛根本不關心彆人死不死的,跟他有什麼關係,他隻關心林棲。
“她會好嗎?”他艱難地問。
醫生輕輕搖了搖頭:“要看病理分型。但目前體征不樂觀,需要立即介入治療。越早介入,可能性越大。”
李洛望向病床上的林棲,表情看上去和之前並無兩樣,隻有手腕上的靜脈輸液緩慢滴落。
林棲,在用她的身體,為這片病態的科研土壤,付出代價。
他終於意識到,那些藏在科研榮耀之下的殘酷,究竟有多麼的殺人於無形。
他站起身,語氣冷得仿佛能凍住空氣:“我要知道她所在實驗室的所有操作流程、細胞株來源、每一次暴露記錄,還有是誰審批讓他們在不合規環境下工作的。”
“有人,要負責。殺人就要償命。”
第三個收到初步檢查報告的,是研三的方禎。她剛做完低劑量ct檢查,坐在醫院走廊上臉色蒼白,手裡的紙像燒焦了一半的信封,怎麼也不敢打開看第二遍。
“肺部結節,多發,可疑早期轉移。”她啞著嗓子說。
“……和林師姐一樣的細胞株。”王昊在一旁低聲補充,聲音仿佛是從喉骨裡擠出來的。
“我們不是隻做動物實驗嗎?老鼠才是終末宿主,不該有這麼大風險的啊!”另一個師弟幾乎要哭出來了,“為什麼會這樣……我們連n95都沒有配齊,防護服每次穿的都是上屆師兄留下的——”
“實驗記錄呢?暴露日誌呢?誰還記得自己哪天在哪個操作台乾了什麼?”
“你以為我們真的記得嗎?每天上十個小時,誰不是半睡半醒地跟著流程走完的?”
“我早就說過我們實驗室不該省錢升級了,那個排風係統根本抽不動那台細胞培養箱——”
“那你說給誰聽?說了管用嗎?預算卡死了,導師還說‘科研要靠自覺’,‘安全意識是軟性要求’,‘實在擔心就彆做實驗’……可你不做,就沒有數據,沒數據你就畢不了業!”
空氣裡像是結了一層霜,每個字砸下去都像是冰雹,落在身上冷得發疼。
方禎沉默了很久,終於開口:
“你們有沒有想過……林師姐可能不是第一個,隻是她病得最明顯,也最早發作。”
“我們,沒準都會死。”
沒人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