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不高,卻精準地越過周遭的喧鬨,直直落在計成耳邊。
計成站定,麵對著他,目光沉沉。
“嗯,好久不見。”他說。嗓音微啞,像是被壓過一層沙。
短短四個字,氣氛卻驟然凝住。
周圍的人依舊笑著寒暄,似乎並未意識到這場突如其來的重逢裡暗流洶湧。
可離得近些的幾位——尤其是略知情的李洛,敏銳地捕捉到兩人之間微妙的張力,忍不住對視了一眼,卻又裝作無事,轉移話題。
寧飛馳收回目光,低笑了一聲,把手裡的香檳杯輕輕放到高腳桌上,手指卻沒有立刻鬆開。他偏了下頭:“沒想到你會來。”
計成淡淡回應:“這是典禮酒會,我不來,誰來?”
“你以前不愛出席這種場合。”寧飛馳笑意更深了些,“每次我拉你來,你都躲得遠遠的,說應付這種酒局太累。可今天,你自己來了。”
語氣裡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計成神色不變,隻道:“在這次的活動上得了獎,自然要在酒會上露麵,否則不是很不給主辦方臉,不知道的還以為我甩大牌。我隻是不愛熱鬨,我又不是傻子。”
短短幾句對話,像兩柄刀刃在暗中輕輕交錯。表麵溫和,卻藏著鋒利的邊。
李洛站在一旁,眼睛骨碌碌轉著,敏銳地感覺到氣氛已經變得過於“私人化”,他悄聲對計成說:“我去找陳導了,你們聊。”說罷識趣地挪開。
而周圍其他的幾個人精也散了開來。不會讀空氣的也被會讀空氣的人帶走了。
人群中,熱鬨與輕鬆依舊,可在兩人周圍,仿佛被無形隔出一片獨立的氛圍。
寧飛馳率先開口:“恭喜你。”
計成眉梢微挑:“你變有禮貌了。”
“我隻是性格比較差,我又不是不懂禮貌。”寧飛馳直視著他,眼神鋒銳中帶著一點莫名的執拗。
“那可能是因為你跟我講話的時候一向來沒什麼禮貌吧。”計成說。
“人總是會對親近的人更刻薄一些。”寧飛馳說,“我以為你不會在意。”
“現在想想我果然還是更喜歡有禮貌的人。”計成說,“要不你還是把我當成普通朋友吧,用禮貌的方式。”
這句話,說得輕描淡寫,卻像一記針,紮進寧飛馳心裡。
“一定要這樣嗎?”寧飛馳問,“你以為我今天為什麼會過來?”
“總不可能是為了見我吧。”計成講了一個自己都想笑的笑話。
“我本來就在這種地方長大,我來這裡就跟來食堂一樣,看著這些東西我都沒食欲,你以為呢?你以為我為什麼回來?”
“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
從一開始,他們就站在不同的位置上。
寧飛馳生來優渥,少年時便衣食無憂,父母寵愛有加,身邊的人習慣圍著他轉。他的張揚,他的任性,他的鋒芒,似乎從來都被世界溫柔托舉。
而計成呢?雖說家境也不一般,但他爸靠自己一步步努力和才華才有了今天的計家。
當一個人習慣了點頭哈腰,就會再也抬不起頭來。
哪怕錢再多,也仿佛低人一等。
他爸總是讓他遷就寧飛馳也無非是因為覺得寧家錢多,跟寧家的小孩關係好,沒準能夠獲得利益上的交換。
計成知道他爸心裡的那些彎彎繞繞,
但他也知道自己心裡的那些彎彎繞繞。
能和寧飛馳站在一起,本就是無數次妥協和遷就換來的結果。
但一段關係裡,如果隻有一方在付出和退讓,遲早要崩。
計成垂下眼,聲音低沉:“你說得對,你確實適合這裡,我也確實不適合。”
寧飛馳微微一愣,盯著他,像是想從那張平靜的麵孔裡看出更多情緒。可計成收得極好,什麼都沒留下。
“我們就要這樣說話嗎?”寧飛馳忽然問。
“要不然呢?”計成反問。
寧飛馳喉結滾了滾,明明笑著,卻像被觸動了逆鱗:“我還以為……你至少會問我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