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洛轉頭看他,目光帶著探究。
“你這是……打算自己掀桌子啊?”李洛半開玩笑,卻帶著一絲鄭重。
陳思言隻是笑了笑,沒有回答,伸手重新倒了一杯酒。
氣氛重新沉默了一會兒,計成忽然又開口:“其實,說到底,這就是個權力遊戲。資本是一張網,演員隻是被困在裡麵的魚。乖乖待著,他們就養你、捧你;要是掙紮,他們就撕碎你。”
“那要是有一天,魚長出了牙齒呢?”李洛問。
“他們就會在外麵再套一層網,鋼絲網。”計成說。
車廂裡隻剩下碰杯聲,在黑暗的停車場裡回蕩,像是一種無聲的約定。
——夜風吹過,帶走了酒精的氣息。
李洛靠在座椅上,閉了閉眼。腦海裡浮現的,是吳映雪眼底那抹不為人察覺的酸澀和她說出的那個“又”。
他像是看見了,這個圈子裡埋下的爛賬,像一棵茁壯的樹般生長了起來。
所有人都看見了這棵樹,聞到了這棵樹上散發的惡臭。
但人永遠無法看見房間裡的大象。
又或者是皇帝的新衣。
大家誇獎著這棵樹的茁壯,誇他對這片土地提供了很多肥料,為很多小樹苗遮風避雨。
就連能夠聞到臭味的人卻也幫忙解釋說這棵樹已經存在很久了,根筋脈絡已經長滿了整片土地,而一旦連根拔起,整片土地都會被毀。
第二天清晨。
李洛頂著一陣輕微的宿醉回到片場。
明明還是春天,天氣卻異常晴朗,陽光像是被打磨過的刀鋒,刺得人眼睛發疼。
海城的鬼天氣有時真得讓人氣不打一處來。
他摘下墨鏡,腳步卻依舊有些虛浮。
啊,春天。
瞎眼的春天。
疲憊的春天。
人為什麼要上班?
我能不能放假一天?
誰發明的周一上班?誰?
但沒人搭理李洛的無痛呻吟。
劇組裡一如往常地喧囂:燈光架子被拖來拖去,助理們端著早餐在各個演員化妝間間穿梭,導演一邊和攝影指導比劃機位,一邊低聲抱怨進度。
李洛剛推開化妝間的門,就聽見不遠處傳來壓低卻克製不住的吵鬨聲。
——是吳映雪。
她平日裡在片場總是安靜,哪怕再辛苦,也鮮少抱怨半句。
可此刻,她的嗓音卻帶著明顯的顫抖和怒意:“你為什麼沒告訴我,你要讓我去見的人是誰?!劉總是什麼樣的人你難道不知道?”
經紀人顯然也急了,壓低聲線卻依舊淩厲:“映雪,你彆任性!那可是劉總給的酒!你知道一個新人的資源多難拿嗎?這部戲的主角,本來就是他拍板決定給你的。你昨天要不是李洛跳出來救場,你以後彆想再接到任何正經劇本!”
“可我不是陪酒的!”映雪聲音猛地拔高,帶著哽咽,“我是演員!”
經紀人冷笑了一聲,像是被她這句話惹惱了:“演員?你以為光憑你那點演技就能在這圈子立足?清醒點吧!你要是再這麼天真,我什麼都幫不了你。你以為那些一夜爆紅的新人,都是憑實力嗎?!”
門外,李洛的腳步頓了一下。
他沒立刻走過去,隻是靠在門邊,默默聽著。
映雪的眼睛已經紅了,聲音卻仍舊倔強:“就算所有人都這樣,我也不會去!你要是覺得我沒用,那就解約吧。”
“解約?”經紀人笑聲冷得刺耳,“你敢?合約在我手裡,違約金你拿得出來嗎?彆以為還會像昨天一樣有人替你撐腰。李洛也隻是好心救你一時,你難道還能無時無刻有這種好運氣,我勸你最好懂點事,不然你以後哭都來不及。”
空氣像是被拉緊的弦,快要斷裂。
李洛終於推開門,踏了進去。
他神色平靜,卻帶著幾分不容忽視的冷意:“吵得這麼大聲,怕彆人不知道你們在逼藝人賣身嗎?”
經紀人臉色一變,猛地轉過頭:“李洛,這和你沒關係——”
“有。”李洛打斷他,眸子裡帶著淩厲的鋒芒,“這是我待的劇組。有人在這裡威脅演員,那就是我的事。”
吳映雪抬起頭,眼眶通紅。看到李洛的一瞬,她明顯愣住了,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卻又不敢真的伸手。
化妝間的空氣驟然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