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洛總是很容易和弱勢的一方產生共情,這其實可能和他的身世也有關係。
李洛被李項明領回家的時候年紀已經不小了,已經有了自我認知了。
所以他很清楚,他本身,其實是一個被親爹親媽拋棄,沒人要的小孩。
他在福利院長大,他原本就是個孤兒。
記憶中,福利院的大門總是鐵灰色的,斑駁的漆麵在陽光下反射著刺眼的光,像一張冷漠的臉。
李洛小時候最害怕的,就是那扇門重新在自己身後合上。
所以他總想逃出去,但他知道他逃不出去。
他就隻能站在最高處,他總希望有人能夠看見他,希望有人能夠帶他逃出去。
他剛被送進去時的年紀還太小,記憶模糊,可壓抑的氣味和孩子們哭鬨的聲音卻深深刻在心裡。
他記得大廳昏暗的燈,牆壁開裂脫落的白灰,飯菜味裡混雜著消毒水和尿騷味。
夜裡總有小孩哭著喊“媽媽”,哭聲一聲比一聲淒厲,直到哭啞了嗓子。
李洛那時常常縮在床角,眼睛睜得大大的,生怕自己一閉眼,連夢裡都找不到歸屬。
後來,他被李項明領走。
那是他人生裡第一次有了“家”的概念。
雖然李項明這個“新爹”總給人不靠譜的感覺,但他給了李洛一張單獨的床,一雙新鞋,還有在冬天裡真正溫熱的飯菜。
李洛記得自己第一次穿上那雙新鞋時,竟然愣愣地看了好久,生怕它下一秒就會消失。
所以,當李項明去世,而福利院的名字再次被提起時,李洛心裡簡直像塌了天。
記憶中那天警察局的房間裡很冷,風從窗縫裡灌進來。桌子上擺著一摞文件,空氣裡混著劣質香煙的味道。幾個大人說著他聽不太懂的話:“監護權”“孤兒院”“臨時安置”。
李洛坐在角落的椅子上,雙手死死抱著膝蓋,頭埋在臂彎裡。他其實已經聽明白了,雖然沒人跟他說清楚,但他心裡清楚極了——他要被送回去了。
他沒有了“爸爸”,一切又要變成和原來一樣的模樣。
他不要。
所以當那位負責的警察伸手想拉他起來的時候,他下意識地咬了上去。
牙齒咬進皮肉,血腥味瞬間蔓延開來。
大人們被嚇了一跳,罵聲和怒斥聲在房間裡炸開,可李洛的眼淚早就止不住,混著血味嗆進喉嚨。
他大喊著:“我不要回去孤兒院!我不要!”
聲音嘶啞而顫抖,卻像一隻被逼到絕境的小獸。
有人在這個時候救了他,也是他後來人生的又一轉折點。
黃宇家和李項明家是鄰居。
黃宇的父母其實猶豫過。家裡已經不年輕了,收留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孩子,意味著責任與麻煩。
可那晚,他們親眼看到李洛在走廊裡蜷縮成一團,眼睛死死盯著大門口放著的旅行袋,仿佛一旦有人拎起,它就會把他整個人帶走。
他連睡覺都不敢睡實,稍微聽到點動靜,就會猛地爬起來,緊緊拽住黃宇父母的衣角。
“阿姨,我會乖的,我什麼都能做。”他的聲音細細的,帶著沙啞,像是怕一開口,就會被人嫌棄。
“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
李洛的恐懼並不是空穴來風。
福利院的記憶像陰影一樣壓在他心裡。
他記得冬天的夜裡,屋裡沒有暖氣,幾個人擠在一張床上,呼吸都是冷的。
有人半夜咳得厲害,卻沒有人來看。
飯菜總是稀得能照出人影,所有人一起搶著吃,碗筷叮當亂響。
年紀小的會被年長的孩子欺負,鼻血滴在衣領上,沒有人替他們擦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