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的雨,在織成一張冰冷的網,籠罩著雷蒙湖。水浪不知疲倦地拍打著城堡彆墅下方堅固的石砌堤岸,發出空洞而持續的嗚咽,像某種古老水獸的低語。
彆墅巨大的落地窗內,燈光溫暖如蜜,卻驅不散窗外無孔不入的濕冷。
林梓明站在窗邊,目光穿透模糊的雨幕,投向幽深莫測的湖麵,他再三思考,終於給顏雪打電話。
“顏雪,海圖還在你身上嗎?”
“怎麼了?梓明,發生什麼事了?”
“我們的兒子被綁架了!”
“誰乾的?”
“由紀分析了,很可能是日本特工。”
“你等著,我把密碼發給你,你馬上聯係瑞士銀行取出來海圖!”
“可是,你怎麼向組織交代?”
“我自有辦法,彆管我,救人要緊!”
“謝謝你,顏雪……”
“趕快行動,我現在就去機場!”
樓上嬰兒房的方向,隱約傳來櫻庭由紀輕輕的啜泣聲,細若遊絲。三個月大的兒子林小洲,是他們世界裡最柔軟、最不容觸碰的珍寶。
嬰兒床上,那隻印著小帆船的藍色繈褓空蕩蕩的。房間裡彌漫著一種陌生的、帶著皮革和金屬冷感的硝煙氣味。
空氣仿佛凝固成冰。
櫻庭由紀伸出手,指尖顫抖著,撫摸著空蕩蕩的床單,那上麵還殘留著兒子溫熱的體溫氣息。
她的身體繃緊如一張拉滿的弓弦,猛地轉向林梓明,那雙總是含著秋水般溫潤光澤的眸子,此刻燃燒著地獄般的火焰,裡麵翻滾著足以焚毀一切的恐懼、憤怒和一絲被徹底激怒的、母獸般的瘋狂。
“小洲!”她的聲音撕裂了彆墅的死寂,尖銳得刺耳,帶著一種瀕臨崩潰的嘶啞。
林梓明強迫自己壓下喉嚨裡翻湧的腥甜,視線如同探照燈般掃過房間。沒有明顯的闖入痕跡,窗戶緊閉。他的目光最終盯在嬰兒床的白色護欄上。
一張折疊得方方正正的紙片,被一枚閃著幽冷寒光、形製奇特的金屬飛鏢——那鏢尾帶著一片小小的、漆黑的鴉羽——死死地釘在木頭上,像一個冷酷的宣告。
他大步上前,拔下飛鏢。冰冷的金屬觸感順著指尖蔓延。展開紙片,上麵是打印出來的、毫無感情的中文字:
沉船海圖,換你骨肉平安。今夜子時,湖心觀景台。隻身前來。勿念報警,否則汝子必死。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林梓明的視網膜上。他猛地攥緊了紙條,指關節發出可怕的咯咯聲,紙張在他掌心皺成一團。
“日本特工,‘影鴉組’。”櫻庭由紀的聲音低沉沙啞,每一個字都像從齒縫裡擠出來,帶著磨礪砂石的粗糲感。“他們來了,終究我還是沒能躲開他們的追蹤!”
櫻庭由紀的目光在那片象征死亡的鴉羽上停留了一瞬,眼中的怒火瞬間被一種極致的冰寒覆蓋。
林梓明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像,立在原地。他掏出衛星電話,聯係了瑞士銀行專職經理,手指懸在按鍵上方,輸入兩組特彆密碼。
那張海圖,是他最後的底牌,也是懸在兒子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一個小時後銀行專職人員把海圖送他的手上。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滴答流逝。窗外的雨聲,是唯一殘酷的伴奏。
“不能報警。”櫻庭由紀的聲音打破了沉默,異常清晰、冷靜,像一塊投入冰湖的石子,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她站起身,手裡捏著幾根極其微小的、近乎透明的白色纖維,在燈光下泛著絲質的光澤。
“他們敢留下標記,就做好了必勝的準備。小洲在他們手裡,任何刺激都可能導致……”她的話沒有說完,但那份未儘的恐懼比任何言語都更有破壞力。
“你有辦法?”他問,聲音依舊緊繃。
櫻庭由紀沒有直接回答,她知道現在必須冷靜!目光銳利如鷹隼,掃過昂貴的手工地毯,最終,她的視線停留在靠近門口一個不顯眼的位置。
她走過去蹲下,極其小心地用手指撚起一小撮幾乎與深色地毯融為一體的、潮濕的深綠色碎屑。
“看這個,”她將碎屑遞到林梓明眼前,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一種洞穿迷霧的銳利,“新鮮的苔蘚碎屑,帶著水汽。很特彆,不是湖邊常見的品種。深綠色,質地緊密,有股……淡淡的硫磺和朽木混合的氣味。”
她的鼻翼極其輕微地翕動了一下。
“雷蒙湖東岸,”櫻庭由紀的聲音斬釘截鐵,每一個字都像是淬過火的鋼珠,“靠近硫磺溫泉區的廢棄礦場或者老建築。隻有那裡,地下溫泉滲透的地方,才會形成這種獨特成分的苔蘚微環境。”
她的眼神亮得驚人,那是獵人終於鎖定獵物蹤跡的光芒。“綁匪離開時,鞋底沾上了那裡的苔蘚,在這裡踩碎了。他們藏人的地方,一定就在那片區域!”
一絲微弱的希望,如同在無垠黑暗中驟然擦亮的火柴,瞬間照亮了林梓明布滿陰霾的心。他看著妻子,她的冷靜和洞察力在此刻化為最鋒利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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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圖!”林梓明低吼一聲,大步走向書房。
巨大的瑞士地形圖在紅木書桌上鋪開,如同一張等待解讀的密碼。林梓明的手指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重重戳在雷蒙湖東岸一個被鉛筆圈出的點上。燈光下,他的指關節繃得發白。
“這裡,”他的聲音像繃緊的鋼絲,“‘橡樹療養院’,廢棄快二十年。溫泉區邊緣,半山腰,視野開闊,易守難攻。前身是礦場醫院,地下結構複雜,是‘影鴉組’最可能的老鼠洞。”
櫻庭由紀俯身靠近地圖,目光如手術刀般精準地切割著那個墨點標注的位置。她的指尖劃過療養院主體建築後方的等高線,最終停在一處陡峭的崖壁邊緣,那裡緊鄰著一條蜿蜒流入雷蒙湖的冰冷支流。
“後崖,”她低語,聲音平靜得可怕,“垂直落差大,下方是亂石灘和急流。他們的注意力會集中在正麵和道路。”她抬起頭,看向林梓明,“我去那裡。救我們的寶貝小洲!”
“不行!”林梓明斷然否決,手臂猛地一揮,帶起一陣風,“那是送死!正麵佯攻,火力吸引,我去!你留下策應!”他眼中的擔憂和不容反駁的強硬如同實質的盾牌。
櫻庭由紀沒有爭辯。她隻是挺直脊背,目光毫不退讓地迎上丈夫焦灼的視線。那雙曾盛滿柔情的眼眸深處,此刻是冰封的湖麵下湧動的熔岩。
“梓明,”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能劈開鋼鐵的穿透力,“我是他的母親。我是唯一能在最短時間內找到他、安撫他、帶他離開的人。”
她頓了頓,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正麵佯攻,需要製造最大的混亂,把他們最強的力量釘死在前方。除了你,沒人能製造出足以讓他們相信你在全力進攻的假象。海圖是誘餌,你才是真正的風暴眼。”
她的邏輯無懈可擊,冰冷而強大。林梓明望著妻子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決絕火焰,那火焰灼燒著他本能的保護欲。
“我去應約把海圖交給他們就好,不要冒這麼大的風險。”
“影鴉組的手段,我比你更清楚,他們的殘忍沒有下限。現在隻有出其不意,打他個措手不及,才是最安全的辦法!”
林梓明下頜的肌肉繃緊又鬆開,最終,所有勸阻的話被咽了回去,化作一聲沉重的、飽含了所有擔憂與信任的歎息。他猛地拉開書桌最底層的暗格,拿出一個厚重的黑色防水袋,推到由紀麵前。
“帶上這個。”他的聲音沙啞,“高頻信號屏蔽器,範圍有限,但能暫時癱瘓一個房間的電子設備。強光爆震彈,非致命,製造混亂。還有,”他拿起一個比拇指大不了多少、形似口紅的銀色金屬管,“高頻定位信標,打開它,我能看到你的位置。記住,找到小洲,立刻激活它,然後撤離!不要有任何猶豫!你和小洲的安全,高於一切!”
櫻庭由紀接過裝備,動作利落而沉穩,迅速將它們固定在特製的戰術背心和腰帶上,外麵套上一件深灰色的防水衝鋒衣。最後,她拿起那支“口紅”信標,緊緊握在手心,冰涼的金屬外殼似乎汲取了她掌心的溫度。她看著林梓明,眼神複雜,千言萬語最終凝結成一個簡短而有力的字:
“行動!”
計劃在無聲的默契中飛速敲定。林梓明負責正麵強攻,製造雷霆之勢。櫻庭由紀則如同幽靈,從後崖絕壁攀援而上,直插心臟——頂樓的育嬰室。時間,就在今晚。
夜色,濃得如同化不開的墨汁。冰冷的雨絲未曾停歇,抽打著日內瓦湖東岸荒蕪的山林。
廢棄的橡樹療養院如同一頭蟄伏在黑暗中的石獸,沉默地蹲踞在半山腰。幾扇黑洞洞的窗戶偶爾反射出遠處城市微弱的燈光,像野獸窺伺的眼睛。
療養院後方的懸崖峭壁,在雨水的衝刷下泛著濕冷的黑光,近乎垂直。崖底,洶湧的河水撞擊著嶙峋的亂石,發出沉悶而持續的咆哮。
櫻庭由紀的身影緊貼著冰冷的岩壁,像一隻壁虎。她全身被深色的防水裝備包裹,隻露出一雙在黑暗中銳利如鷹隼的眼睛。
專業攀岩繩和岩釘在她手中如同身體的一部分,每一次精準的打入和借力,都讓她在濕滑的岩壁上穩健地上升。雨水順著她的額發流下,模糊了視線,但她毫不在意,全部的感官都凝聚在指尖的觸感和上方那片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暗。
峭壁的冰冷和粗糙的觸感透過手套傳來,每一次向上的移動,都是對臂力和意誌的極限考驗。湍急的水聲在下方轟鳴,是唯一的背景音。
她的呼吸平穩而悠長,與繩索摩擦岩壁的輕微沙沙聲交織在一起。近了……她能感覺到,那座囚禁她骨肉的牢籠,就在頭頂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裡。
終於,指尖觸到了建築物冰冷粗糙的水泥外沿。她悄無聲息地翻上狹窄的窗台邊緣,身體緊貼在濕漉漉的牆壁上,像一片融入夜色的陰影。這裡已是三樓。她微微探出頭,目光穿透被雨水模糊的玻璃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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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內,是一個空曠破敗的房間。牆壁斑駁,天花板垂落著腐朽的電線。然而,房間中央的景象,卻讓櫻庭由紀的瞳孔驟然收縮,心臟在胸腔裡猛烈地撞擊著肋骨,幾乎要破膛而出!
一張顯然是臨時搬來的、略顯乾淨的嬰兒床!床上那個小小的、裹在熟悉藍色繈褓裡的身影,正是她失而複得的兒子——林小洲!
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又被她狠狠逼退。她貪婪地凝視著那個小小的身影,看到繈褓隨著微弱的呼吸輕輕起伏,緊繃的神經才稍稍鬆弛了一瞬。
床邊,一個穿著深色作戰服、身形精悍的“影鴉組”特工背對著窗戶,像一尊沉默的石雕,警惕地守衛著。他腰間的對講機偶爾發出細微的電流雜音。
就在這時,遠處療養院的正門方向,毫無預兆地,爆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