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至誠靜靜地坐在火車的座位上，夜深人靜，月色透過窗簾灑在他的身上，朦朧而柔和。
透過窗外，黑暗的夜色中隱約能見到遠方的山巒和偶爾閃爍的星光。王至誠將盤纏和畫軸小心翼翼地放在行李架上，手扶著窗沿，腦海中卻浮現出無數的思緒，像火車的車輪一樣飛速旋轉。
一個男人用沙啞的嗓音緩緩說道：“前麵就是北戴河！往年這個時候，劉尚清會到這裡避暑。”
北戴河，早在1898年就被清政府辟為“允中外人士雜居”的避暑勝地，著名的海濱二十四景被讚譽為“蓬萊仙境”。
這裡峰巒疊嶂，叢林茂盛，海鳥翔集，紅頂素牆，碧海金沙，濕地流連——曾是王至誠夢中都不敢奢望的地方，如今正擺在他的麵前。
王至誠多麼想洗個澡，解一下多日旅程的疲憊和身上的臭汗，然後與劉尚清一起去東北大學，開始他的嶄新生活。
“豐滿的是理想，骨感的是現實。或許有一個人能助你一臂之力，他是沈陽大帥府裡的李一……”靖堯的一句話如同一記悶棍，擊醒了夢中的王至誠。
來自琅琊王氏家族，長在沂沭河畔田莊村的王至誠，內心深處感到現實的無奈與殘酷，以及未來征途的艱險與坎坷。他明白，總要依靠自己去闖蕩、去拚搏。
一輪殘月沉沒於烏雲之中，狂風驟然停息。
告彆北戴河，火車駛向山海關。
山海關，是明長城的東北關隘之一，與萬裡之外的嘉峪關遙相輝映，素有“天下第一關”的美譽。秦皇島自古就是中國的軍事重鎮，因秦始皇東巡而得名，這裡滿是曆史的滄桑與激蕩。
王至誠向往這座古城，不僅因其深厚的文化底蘊，更因為爺爺曾給他講過的故事：
“民國十三年，孫中山、張作霖和盧永祥組成反直三角同盟，第二次直奉大戰拉開帷幕。馮玉祥在關鍵時刻背叛，趁直奉軍激戰之際，返回北京，發動了震驚全國的政變。”
黑臉男人的聲音再次響起：“馮玉祥一度成為名副其實的西北王。他不僅是將軍，更是一位布衣將軍、基督將軍。”
王至誠聽得出那份敬佩，然而他和鄭孝胥一樣，儘管字寫得好，但在氣節上卻持保留態度。即便他們手中有《蘭亭序》的摹本，王至誠也無意與之交往。他知道，人生奮鬥的痛苦，不在於權利的爭奪，而在於找不到前進的方向與誌同道合的知己。
“李一”這個名字在他心中悄然種下了希望的種子。這個與馮玉祥有千絲萬縷關係的人，或許正是他夢寐以求的助力。
“張作霖的人難見，馮玉祥的字難求。不如在山海關來一頓燒烤，然後去錦州三元堂，找李海峰買下幾幅字，倒也不虛此行！”黑臉男人的聲音再次打斷了王至誠的思緒。
李海峰，1878年生，名瀛，字仙侶，清末拔貢，書法造詣高深，如今在關東名聲顯赫。王至誠心中逐漸生出一絲期待，他想說點什麼，卻又被身邊的少女吸引，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火車駛入李海峰的故鄉——綏中縣。
黑臉男人繼續說道：“李海峰雖然文章平平，但其行書卻可以稱得上‘當今羲之’。能與他相提並論的，唯有琅琊王懷蘭。他是王氏家族的傳人，擅長書法，授業無數。但王懷蘭從不自稱老師，這一點與李海峰非常相似。因此，他們成為了好友，攜手共教張作霖。”
王至誠心中暗自思量，如果他的未來依靠張學良，是否也能在東北大學施展才華，還是會像李海峰與爺爺一樣，淪為他人的工具？這些想法讓他悵然若失。
“李海峰死後，馮玉祥則把他的書法推薦給中小學生效仿，因此你握著畫軸不放，想必是一位擅長書畫的文人。”黑臉男人繼續說道，目光閃爍。
王至誠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畫軸，心中暗道：“這不過是個工具，真正的價值在於創造。”
提到馮玉祥，王至誠想起了爺爺的故事。1924年，馮玉祥發動“北京政變”，溥儀與婉容被逼出紫禁城，婉容雖然才貌雙全，卻也成了曆史的犧牲品。
袁克文一邊搖著花扇，一邊插嘴道：“才貌雙全又有什麼用？還不是被封建禮製所累。婉容也知道母以子貴，可惜……溥儀根本不是個男人！”
黑臉男人不屑地一笑：“但她仍然是皇後，享受著榮耀。”
王至誠隱隱覺得，雖然婉容的結局悲慘，但她那奔放與無畏的生活態度，或許正是他所渴望的：婉容出宮後甩掉了宮中束縛，成為了時髦的“摩登女性”，與溥儀一起漫遊在天津的百貨公司，揮霍著那曾經的榮耀。
“就算聲名顯赫，最終也無法逃脫命運的束縛。”王至誠心中暗想。
“彆扯遠了，我們還是說馮玉祥。”黑臉男人再次把話題拉回正軌。
“對於馮玉祥的講述，你可真是外行。”袁克文不甘示弱，“我要是說得精彩，就鼓掌；要是說錯了，就回北京，決不再闖東北。”
一陣掌聲打破了王至誠的思緒，似乎是在為袁克文的故事喝彩。
黑臉男人看向王至誠的畫軸，意味深長地說：“馮玉祥雖然起初也是《蘭亭序》的追捧者，但他一直沒有遇到高人。”
王至誠將眼鏡拉高，目光嚴肅地看著黑臉男人。他最厭惡彆人試圖支配自己的命運，尤其是一個陌生人。
“人生有許多機會在不經意間流走。記住，我初次來到關東，心中也曾懷著對張作霖的向往，可後來才知道，這一切都與東京有著不可分割的聯係！”
王至誠深吸一口氣，心中暗自決意：或許，自己的命運也正等待著他去書寫。
火車繼續向前，山海關的輪廓漸漸在視野中浮現。未來的道路如同這條鐵軌，曲折而漫長，卻充滿了無儘的可能。王至誠的心中，湧起了強烈的期待與決心——在這片土地上，他必將書寫自己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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