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裝不懂！？”黑七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嘴角微微上揚。他好像早已看穿了王至誠的心思，毫不掩飾地說道：“你的父母在北平故宮工作，而你的爺爺不僅是教育家、書畫家，還是個收藏家。你這次來東北，不隻是投靠張學良這麼簡單吧。”
“至誠，你的目標是進東北大學和大帥府，以成立國學院和王羲之暨《蘭亭序》研究會的名義，搜集天下的《蘭亭序》。這樣一條路，恐怕要等到猴年馬月。但跟著我，所有的《蘭亭序》都歸你，其他的歸我。如何？”
這筆交易的代價是什麼呢？王至誠在心裡思量了片刻，最終說道：“哪有這麼簡單的酒局？如果老同學你有誠意，先喝過三碗，我陪你把這一壇子喝了。”
黑七一聽，心中暗喜。他們在中小學時，王至誠的武功在自己手下，記得一牛眼盅的酒曾讓王至誠喝得酩酊大醉，而如今提起用酒壇子喝酒，他可不能讓自己的威風就此杯滅，於是先喝了三碗。
兩個漢子各自抱著一個酒壇走來，黑七豪爽，先是倒了兩碗酒，毫不猶豫地端起一碗一飲而進。王至誠突然喊住了他：“慢！這樣喝法不公平。”於是，滿滿地倒出三碗，接連喝了。
黑七看著他，心中不由得佩服，舉起大拇指，另一隻手忙著撕扯燒雞，嘴裡含糊不清地說：“公平！沒想到白麵書生酒量如此之大！”
黑七雙手抱起壇子，咕咚咕咚一陣豪飲。
王至誠的內心波瀾起伏，雖然爺爺曾說王羲之的《蘭亭序》是醉蘭亭的代表，但此刻他卻感到滿腔的怒火，無處發泄。心境不佳，寫不出任何好作品。
黑七則驚愕地望著王至誠，放下手裡的雞腿，也開始豪飲。他的酒量逐漸上升，捧著大肚子，趔趔趄趄地喊：“老鄉！老同學！兄弟！隻要跟我乾，有你好吃的、好住的、好喝的。你的酒量不如我，但我的字不如你。”
“你還記得小時候，我、你，還有洪九，一起跟我爺爺學習臨摹《蘭亭序》？”王至誠眼中閃爍著回憶的光輝，“其實你的字是最棒的！隻是後來缺少了深造。如果你想學，我可以幫你！再來一碗。”
黑七聽後帶著嘲諷的口氣說：“跟你學習書法？吳派的吳昌碩不問門第廣收弟子，康派的康有為則有梁啟超、徐悲鴻等名家追慕。而鄭派的鄭孝胥，從上海來到天津，開創了‘麗澤文社’、‘有恒心字社’，徐誌摩、林語堂都效法鄭體。於派的於右任，身居要職，代不乏人。我能跟你學習什麼？”
“他們在成名之前，付出了多少心血？”王至誠的聲音略顯激動，“比如張大千，他的童年最敬佩的就是二哥張善孖。五歲讀《三字經》《千家詩》，六歲習字，七歲習畫、剪紙，少年時從母親那裡學畫。十七歲時被匪徒綁架，百日才脫離匪穴。沒有張善孖的支持，就沒有如今的張大千！”
黑七微微點頭，然後說道：“或許是張善孖發現了大千的天賦，才對他關懷備至。1919年，張大千從日本歸國，向父母提出要到上海拜師，父母反對。關鍵時刻，張善孖站在弟弟一邊，支持他去。你願意幫我在書畫上有所成就？”
“我願意做這樣的張善孖，作你的親二哥。”黑七舉著酒杯，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不僅是幫助你，我甚至願意犧牲自己的名譽。你爺爺提倡的《蘭亭序》也不過是中小學生的描紅、臨摹，跟不上重碑輕帖的時代節拍。如今的書法界，沒有名師大家指點，你走不遠。”
王至誠思索著黑七的話，心裡隱隱覺得有些道理。酒杯在他們之間交錯，氣氛漸漸變得熱烈。
黑七繼續說道：“要出人頭地，沒有錢是不行的。今天讓你加入我，不過是暫時，到頭來還是要把你送出去。就像張善孖幫助張大千一樣。”
王至誠若有所思地說道：“我聽說過1920年，張大千與曾正蓉完婚的事。之後，他在書法上也經曆了很多磨難。”
“等錢鋪好了路，要權有權，要酒肉有酒肉，要女人有女人。”黑七的目光中閃爍著一種狂熱，“張大千有了漢城的美女，中國女人卻靠邊站，誰敢說他什麼？”
王至誠觸景生情，想起了靖堯，不覺淚水滴在酒杯中。王至誠端起酒杯，喝過，苦澀地自問：“也不知道，靖堯在哪？”
黑七好像沒有聽見似的，繼續興奮地講述著張大千與漢城姑娘池春紅的故事，王至誠卻在思索著自己的未來。他的心情起伏不定，酒意漸濃，感到一陣眩暈。
黑七一邊喝酒，一邊手舞足蹈地說：“金塔、銀塔寺裡的和尚，都不是我們的對手。隻是最近金、銀塔常來一位僧人，什麼弘一？我的武功不如他，你的字也不及他。”
“李叔同，弘一法師？”王至誠試探性地問。
“對！就是他！”黑七興奮道，“他的書法堪稱當今第一，武功高強。而且傳說他還是獵豔高手，多少絕色美人都被他的武功和書法吸引。你的書法出自名門之後，容易取得他的信任。你要去智取，多和他談書法，聊女人……”
“黑七兄，你真的醉了！”王至誠無奈地搖頭。眼前的黑七似乎已經醉得不省人事，卻依然口若懸河。
“沒醉！”黑七揮舞著手指，呼喊著手下，“再抱一壇子酒來！”
手下不敢怠慢，迅速抱過來一壇酒，給二人倒滿。王至誠已沒有多少力氣，再喝下去，身體狀態就如同一個漏水的管子，沒多久就濕透了。
黑七醉醺醺地指著他的手下，嚷道：“二弟，帶王至誠把金、銀塔寺平了，將弘一法師的人頭提來！法師的書法，還有《蘭亭序》統統拿來，送給王先生……”
就在這時，黑七的酒碗掉落在地，啪啦一聲脆響，酒灑了一地。黑七的眼神也變得迷離，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王至誠忽然覺得事情並不簡單。黑七的狂妄之言背後，是潛藏的危險與背叛。他意識到，自己或許已經卷入了一場不可逆轉的旋渦之中，而真相，正如酒杯中的酒，渾濁而複雜，等待著他去一一揭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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