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至誠和於鳳至等“登登登”上了二樓，來到張學良的辦公室，於鳳至先輕輕拍了三下，不見動靜；王至誠過來重重地敲門，“嘡嘡！嘡！”－－還是不見動靜。
於鳳至問：“大概睡著了？”
“根本不可能。稍等。”王至誠從門上的小圓孔裡往裡看：張學良一動不動地坐在辦公桌前，呆呆地望著桌麵上的兩封信箋。
張學良站起來，沒有過來開門，而是走向了窗戶，輕輕打開，扶在窗台上觀望著街景。
張學良的思緒很快回到1925年在上海宋美齡甜甜的談話：“慘案的平息是眾望所歸。是咱們上海工人、學子們的正氣嚇倒了英國人，他們再也不敢命令他們的兵艦開往蘇州河了！”當時宋美齡對張學良這麼說。
張學良在滬短時間就能控製局麵，宋美齡功不可沒。在北方見過無數豔麗女子的張學良從不動心，那一天對萍水相逢的宋美齡神不守舍了。
現在，張學良被如何釋放楊開慧的重任壓得喘不上氣來，尤其蔣司令對楊開慧的態度，非張學良能夠勸解，於是他再一次想到了宋美齡。
於鳳至知道張學良麵前的一封信，是張漢卿寫給宋美齡的。善良的、賢惠的於鳳至是張學良身後空穴以待的結發妻子，她知道丈夫還沒有寄出。
擺在張學良麵前的另一封信是關於楊開慧的。信中大致如下內容：
1930年11月14日早飯後，長沙的寒風來的過早了一些，楊開慧被四五人押著走出了監獄，她仍舊一副大家閨秀的風範，麵不改色地穿過“人巷”走到執法處長李瓊的麵前。
李瓊板著一副陰陰的麵孔，向扶綁的人員做了個手勢，羅國林、姚楚忠二人跑過來給楊開慧鬆綁，然後脫下她的青色毛衣和旗袍，讓楊開慧隻留一件青色的單薄內衣，站立在凜冽的寒風之中。
李瓊拿著一張狀子向楊開慧宣讀之後，提起一支粗大的毛筆。一支毛筆成就了多少文人學者和達官貴人，可以書寫最新最美的文字和圖畫；然而它也是劊子手掌中的凶器，殺害了多少英雄豪傑。李瓊握著剛從血紅的硯台裡提起的血筆，對著“標子”上“楊開慧”三字從上到下一筆勾下，然後將筆和“標子”扔在地上，旁若無人地走進了裡屋。
羅國林、姚楚忠又用麻繩重將楊開慧綁緊，站在一旁的黃正榜將“標子”從地上撿起，狠心地插到楊開慧的後頸衣服裡，被“標子”劃破的後頸染紅了衣領……
王至誠望著屋子裡的張學良，終於在於鳳至的催促下，用力撞開了房門，於鳳至心疼地跑到桌前，一汪清淚掛在腮上,她說“漢卿！我們不能這樣的。中原大戰，我們是不該參加，但從老蔣要來的錢，相當部分用於學校建設了！宋美齡可以幫助你，她畢竟是蔣夫人，就算能接到您的信函也無濟於事。對楊開慧，我們儘力了！”
張學良好像沒有聽見，依舊注視著桌子的右上方擺著的牛皮紙信封，寄信人寫著“李一純”的名字。
於鳳至讓王至誠打開那一封信，裡麵多是李一純記錄的楊開慧遇害的過程：
秋野一片荒涼，楊開慧大義凜然站立著，特務科帥保雲手顫抖著，終於抬起罪惡的駁殼槍向楊開慧的背心射擊了倆槍，楊開慧應聲倒地……帥保雲將槍插到腰裡，轉身離開。
中午，行刑的人在一個飯點吃飯，晏國務來了通知，說那個女人沒有死。姚楚忠帶了兩個士兵重回識字嶺，並親自上去檢查，楊開慧果然沒有死，他再一次向楊開慧開了槍。
楊開慧匍匐在荒草地上，枯草上浸透了一大片血跡，血還在流，楊開慧披肝瀝膽的痛苦，她的嘴裡已啃滿了泥沙，兩隻手深深地摳在泥土裡，留下兩個大坑。這並沒有讓姚楚忠心生憐憫，他朝楊開慧又一次舉起了駁殼槍……
“一個弱女子，開始兩槍，又一槍，再補上一槍……”善良的於鳳至信已看不下去，她之所以感動，是因為楊開慧奔放熱情、執著忠貞的愛情，高尚的理想情懷，對丈夫牽掛的親情，還有舐犢情深的善良的母愛之光。
“楊開慧和我、馮庸、梁思成，還有張校長同歲，年僅29歲。”王至誠非常感慨地說：“她短暫的一生沒有經天緯地之才，沒有開天辟地之功。如同流星劃過夜空般短暫，但散發出最為耀眼的光芒，她用自己獨特細膩的善良與堅毅，同樣能感化世人堅硬的心，為其平凡的生涯冠之偉大之名。”
“讓人無法體會這個時代如何的艱難，為了希冀與夢想，一個弱女子在與命運的現實中掙紮和搏鬥。我不如啊！”張學良說著，竟然惹淚水直流。
於鳳至看看丈夫眼淚汪汪地說：“漢卿！咱不待這樣的，我們去舞劍，走馬，打網球，駕駛飛機找地方玩，就是與名媛嬌娃、歌星影星密切交往，看好的想娶，鳳至也歡喜。可您要說話啊！”田園提著飯盒小心地從中取出飯碗和菜盤子，擺在張學良麵前。
嘡啷——碗碟被張學良一掌從桌子上推掉，幸虧王至誠眼疾手快一一接住，重新放回飯盒裡。
“等校長緩過來，再用吧。”於鳳至說。
王至誠不止一次看到張學良這個樣子，一次是東北易幟，一次是張作霖的葬禮，一次是中原大戰，他都要一個人悶在一個地方，不吃不喝不睡，然後做出一個重大決定。這一次，楊開慧之死對張學良帶來了什麼，給他改變了什麼，以後還要賭什麼，都是未知。
“生了！生了！”趙一荻的丫鬟給大家帶來特大喜訊－－1930年11月28日，天津協和醫院，趙一荻為張學良生下了唯一的兒子張閭琳。
張學良取過來一張《紅旗日報》，看到：毛先生同朱德領導紅一方麵采取誘敵深入的戰術，戰勝了國字號軍隊的第一次“圍剿”，打敗國字號10萬大軍，於12月30日活捉張輝瓚，取得了第一次反圍剿的全麵勝利。他就有麵見毛先生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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