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島美子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剛摘下頭上的黑緞子瓜皮帽，露出一頭油亮的短發。她脫下外麵的黑緞子長袍，裡麵是一件米色的西式連衣裙，勾勒出勻稱的曲線。她端著一杯咖啡，銀勺在杯子裡輕輕攪動，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眼神卻像淬了毒的刀子，落在對麵的佘愛珍身上。
佘愛珍翹著二郎腿，手裡把玩著一把小巧的手槍，指腹在冰涼的槍身上來回蹭著，臉上滿是不耐煩：“芳子，你找我來，就是讓我看你喝咖啡的？我這手都癢了好幾天了，再不動動，都快忘了怎麼開槍了。”
她是上海灘有名的女匪首，人送外號“母毒蛇”，慣於打家劫舍、殺人越貨，這次被川島美子請到北平，本以為能有大動作，沒想到天天待在宅院裡，連門都不讓出。
川島美子放下咖啡勺，抬眼看向她，聲音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急什麼？咱們要做的，不是街頭鬥毆的小打小鬨，是要震動整個中國的大事。”
“大事？”佘愛珍眼睛一亮，身子往前湊了湊，“是不是要對東北軍動手了？我早就聽說，你們日本人在東北布了不少眼線，現在是不是該收網了？”
川島美子沒直接回答，反而提起了另一個人：“你知道‘雙槍老太婆’嗎？”
“雙槍老太婆？”佘愛珍皺了皺眉，“好像在哪聽過……是不是東北那個很能打的老太太？”
“沒錯。”川島美子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緩緩說道，“她叫趙洪文國，是遼寧岫岩縣人，早在甲午戰爭的時候，她還不滿十四歲，就組建了一支‘少年鐵血軍’，專挑夜裡偷襲日寇的哨所，破壞他們的鐵路。這些年，她在東三省名聲很大，不少百姓都把她當成救星，連咱們的人，都被她收拾了好幾個。”
佘愛珍撇了撇嘴：“一個老太婆而已，有什麼好怕的？我帶幾個人去，把她的腦袋擰下來給你當球踢。”
“你就知道打打殺殺。”川島美子的臉色沉了下來，“現在不是動她的時候。咱們得服從‘南滿洲鐵道株式會社’的計劃，暫時停止一切軍事行動，先把鋪墊做好。”
“鋪墊？”佘愛珍沒明白，“難道咱們要輸給那個老太婆？”
“不是不打，是要等更好的時機。”川島美子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扔給佘愛珍，“你看看這個。”
佘愛珍接過文件，掃了幾眼，裡麵全是日文，她大多看不懂，隻認出了“東北大學”“日本東北大學”幾個字。
“這是啥？”她抬頭問。
“是兩所大學的調查問卷。”川島美子解釋道，“我們讓日本東北大學和中國東北大學的學生回答同一個問題：‘為了滿蒙地區而使用武力，是否正當？’你猜結果怎麼樣？”
佘愛珍搖了搖頭。
“88的學生都回答了‘是’。”川島美子的嘴角揚起一抹冷笑，“其中52的學生認為‘應該立即使用武力’，36的學生覺得‘該等外交手段用儘後再動手’。你看，連學生都覺得我們動武是對的，這就是輿論基礎。”
“好！太好了！”佘愛珍一下子站了起來，手舞足蹈，“這麼說，大日本很快就要對中國乾一架了？我早就等著這一天了！”
“坐下！”川島美子猛地一拍桌子，杯子裡的咖啡濺了出來，灑在米白色的桌布上，像一團深色的血漬，“你除了打殺，還知道什麼？再這麼毛毛躁躁，我就把你送回上海，讓你繼續當你的女匪首！”
佘愛珍被她的氣勢嚇了一跳，悻悻地坐回沙發上，不敢再說話。
就在這時，裡間的門簾“嘩啦”一聲被掀開，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跑了出來。她梳著兩條細細的小辮子，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褂子，手裡緊緊攥著一個作業本和一支鉛筆，跑到佘愛珍身邊，“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把作業本遞向川島美子：“芳子姐，我把作業寫完了，你看看。”
這姑娘是川島美子收養的，對外說叫山口淑子，可她自己卻總說，她叫豆豆，是遼寧北煙台人。
川島美子拿起作業本，翻開一看，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本子上沒有工整的字跡，隻有一些歪歪扭扭的符號，還有幾個被圈起來的字，像是隨意畫上去的。
“山口淑子！”她把作業本狠狠扔在地上，聲音尖利，“你就給我教這種東西？在本子上亂寫亂畫，你到底想乾什麼？”
豆豆嚇了一跳，眼圈一下子紅了，她撿起作業本，小聲反駁：“我沒有亂寫……我是記你們打電話的時候說的話，你們說，要在那個時候侵占東北……”
佘愛珍湊過去，撿起作業本看了看，隻見上麵有個“雜”字，旁邊還畫了個小小的太陽，她沒看懂是什麼意思，便笑著打圓場：“芳子，不就是一個‘雜’字嗎？孩子還小，不懂事，你彆跟她生氣。”
她哪裡知道，那個“雜”字，是豆豆根據川島美子打電話時說的“九月十八”，用諧音記下來的——她年紀小，還不會寫複雜的字，就用“雜”代替“九八”，旁邊的太陽，是她聽人說“日本國旗是太陽旗”，特意畫上去的。這個看似隨意的字，竟記下了日本要在東北發動事變的具體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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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島美子卻沒心思細想，她指著豆豆，語氣嚴厲：“你必須好好學習文化！將來要做大事，不是靠耍小聰明！”
“我不是山口淑子！”豆豆的眼淚掉了下來，聲音帶著委屈，“我叫豆豆，我是中國人，我出生在北煙台，我還記得家鄉有海，有好多漁船……”
佘愛珍見孩子哭得可憐，便從腰裡掏出一把小巧的玩具槍，遞給豆豆：“彆哭了，豆豆，來，玩這個，這是阿姨給你的。”
豆豆接過玩具槍，眼睛亮了一下，剛要扣動扳機，就被川島美子喝住：“放下！”
豆豆嚇得手一哆嗦，玩具槍掉在了地上。
川島美子走過去，撿起玩具槍，扔回給佘愛珍，冷冷地對豆豆說：“記住，你是山口淑子，不是什麼豆豆！你將來要控製中國人，靠的不是槍，是文化，是筆杆子！槍隻能殺幾個人，可文化能讓一代人都服服帖帖！”
豆豆咬著嘴唇，眼淚越掉越凶：“我不跟你們玩了！我要出去，我要去問彆人，看看你們說的‘打’，到底對不對！”
她說完，撿起地上的作業本和鉛筆，轉身就往門外跑。川島美子臉色一變，伸手想去攔，卻被佘愛珍拉住了：“芳子，彆攔了，一個小孩子，能跑去哪？再說，她知道什麼呀，讓她玩一會兒，晚點自然會回來。”
川島美子看著豆豆跑遠的背影，心裡莫名地有些不安。她總覺得，這個孩子不像表麵上那麼簡單，可轉念一想，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就算知道些什麼，又能掀起什麼風浪？便不再多想，重新坐回沙發上，拿起那份調查問卷，眼神又變得陰狠起來。
夜漸漸深了，北平城的燈火一盞盞熄滅，可帥府裡的燈光，卻依舊亮著。張學良站在窗前，望著遠處的夜空，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窗欞。他不知道，一場足以改變中國命運的風暴，正在悄然醞釀；更不知道，那個叫豆豆的小姑娘，手裡握著的，或許是能提前預警的關鍵線索。而川島美子和她背後的日本勢力，早已磨好了爪牙，隻等著“時機”到來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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