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雪顏如實回答：“鄭阿姨，宋潛他現在什麼都不缺。崔家待他很好，物質上無需擔憂。”
“況且，他本身也不是追求物質生活的人，他的性格一直都很堅韌頑強，知道自己要什麼，所以……你也不用太擔心他的處境。”
鄭書怡聞言，臉上露出一絲欣慰，卻又帶著更深的悵惘。
她輕輕點頭：“那就好，隻是……”
她話鋒一轉，語氣變得堅定，“這種依附他人的無憂，能持續多久？世事難料。”
“作為母親，我不希望他永遠寄人籬下，仰人鼻息。我希望他有自己的根基，自己的底氣。所以，這筆錢，或者這份事業基礎，我一定要給他。”
崔雪顏看著鄭書怡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決心，心中那份疑惑更深。
這到底是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的深沉母愛？還是僅僅出於上位者習慣性的掌控與安排？
亦或是一種沉重的、無法言說的愧疚感驅使下的補償？
鄭書怡似乎看穿了崔雪顏眼中的審視和疑問。
她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決心要剖開自己最深的傷口。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沉重的疲憊感，緩緩道來，“崔小姐，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母親太過冷酷，當年能舍棄，如今也能輕易地保持距離，隻想著用錢打發？”
她苦笑了一下，眼神飄向窗外，仿佛穿越了時空，“我不是不想他回家，我做夢都想……”
“當年，我和他父親是真心相愛才有的他。原本，是打算讓孩子在他父親身邊平安長大的。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她的眼神在崔雪顏的臉上停頓了一瞬，“鄭家的情況，你可能也聽說過一些風聲。當年我生宋潛的時候，才22歲，我父親後來的那位續弦手段極其厲害，心也夠狠。”
“那時我勢單力薄，被她逼到了絕路，我不得不做出取舍。我不想、也不能留下任何可能被他們利用來攻擊我、攻擊孩子的把柄。”
她的聲音微微發顫，帶著刻骨銘心的痛楚，“後來我拚儘全力，終於在家業上站穩了腳跟，得到了父親的愧疚和認可。但為了徹底打消父親的疑慮，他擔心重用我會導致鄭家血脈旁落，我不得不通過試管技術，再次孕育了安安和她的龍鳳胎哥哥。”
“這一雙兒女，和宋潛一樣，都是我和他父親的親骨肉。這些年，我從未再成家！在我心中，隻有一個家。”
她收回目光，看向崔雪顏，眼中是深不見底的疲憊和無奈，“直到今年年初，所有的障礙才真正清除，大局徹底穩固。我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意外得知宋潛竟然也在找我，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開心嗎？”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微光，隨即又黯淡下去，“可偏偏…那時正是權力交接最敏感、最不能出任何差錯的最後關頭。我不能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與他相認，怕節外生枝，怕功虧一簣……”
“如今塵埃落定，可當我真正站在他麵前……”鄭書怡的聲音哽住了，她端起茶杯掩飾自己的失態，指尖微微顫抖，“我就明白了，有些鴻溝，不是靠血緣就能輕易跨越的。”
“他能理解也好，不能理解也罷，我都能接受，我隻是不想再讓他為此困擾。”
崔雪顏靜靜地聽著這段沉重的往事，關於鄭家後媽的狠辣、內部奪權的殘酷，她略有耳聞。
鄭書怡能在那種環境中殺出重圍，其心誌之堅、手段之果決毋庸置疑。
她能狠心舍棄幼子以圖後路，也能為了穩固權力選擇科技手段再生嫡係。
這份取舍的決絕，確實不是常人能做到。
隻是她也是第一次知道，鄭家的這一對龍鳳胎竟然是這樣來的，畢竟之前保密措施都做的很好，這個秘密恐怕也隻有鄭書怡和心腹知道了。
崔雪顏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鄭阿姨，恕我直言，宋潛他既然當初會去尋找自己的出生信息，甚至去深市調查，說明在他內心深處，對母親這個存在，並非毫無念想。”
“那份念想，或許被後來的失望掩蓋了，但它曾經存在過。”
“您就這樣決定保持距離，默默給予物質補償，對您，對他，或許都是一個巨大的遺憾。”
“很多事情，逃避和猜測隻會讓隔閡更深，不如找個機會，以母親的身份，和他麵對麵地、坦誠地談一次。不論結果如何，至少你們以母子之名，真正見過了這一麵。”
“你如今和我說這些，雖然我能知道你的為難之處……”崔雪顏頓了頓，語氣平靜而坦然，“可我知道再多，終究隻是一個外人。”
“至於您擔心他會因此困擾，或者糾纏……”崔雪顏輕輕搖頭，語氣篤定，“您多慮了，宋潛骨子裡有他的驕傲和底線。他不會糾纏任何人，更不會糾纏一份他可能早已認定不存在的親情。”
鄭書怡怔怔地看著崔雪顏，眼中情緒翻湧，有掙紮，有痛苦，也有一絲被說中心事的動搖。
最終，她長長地、沉重地歎了口氣，聲音帶著無儘的苦澀和一種更深沉的無力感。
“我不怕他糾纏…崔小姐。我隻怕…我的出現，會讓他感覺到痛苦。”
這份深沉的顧慮，讓崔雪顏也一時無言。
鄭書怡歎了口氣，轉移話題，“崔小姐謝謝你對他的照顧，不瞞你說，你的資料我都已經調查過了，他跟你在一起，不會有什麼讓我擔憂之處。”
崔雪顏頷首，低垂眉眼，“我會好好對他的，這一點，您可以放心。”
“當然……”鄭書怡笑了笑，溫和了幾分，畢竟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兒媳，怎麼看怎麼滿意。
也不知道是出於認可，還是出於愛屋及烏。
“聽說你的事業要往國內擴展，正好，你的公司的內容，和我們鄭家的一個計劃也契合，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不妨合作一番……當然，這並非是出於彆的目的，你不用多想，純粹是因為你的能力。”
崔雪顏有些不好意思，她還不習慣給人當兒媳呢，所以……
她壓下幾分難為情，抿唇，“阿姨，我想……這件事還是之後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