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暴雨來得又急又猛,豆大的雨點砸在斷壁殘垣上,濺起渾濁的水花。李雲龍趴在半堵土牆後麵,雨水順著他的帽簷往下淌,在滿是胡茬的下巴上彙成小溪。左腿的傷口被雨水泡得發白,每動一下都像有千萬根鋼針在紮。
"團長,鬼子又上來了!"張大彪貓著腰摸過來,左肩的繃帶已經被血浸透,在雨水中暈開一片淡紅。
李雲龍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舉起望遠鏡。透過雨幕,能看見至少兩個中隊的日軍正呈散兵線向村子推進,鋼盔和刺刀在灰暗的天色下泛著冷光。更遠處,幾門九二式步兵炮已經架設完畢,黑洞洞的炮口直指這片廢墟。
"讓三排撤到第二道防線。"李雲龍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把傷員都轉移到地窖裡。"
張大彪剛要轉身,突然一聲尖銳的呼嘯劃破雨幕——"轟!"炮彈在二十米外炸開,氣浪掀起的泥水劈頭蓋臉澆了兩人一身。
"他娘的!"李雲龍吐出一口口水,"炮兵觀察哨在哪兒?"
王喜武從一堆瓦礫後麵探出頭,指了指村東頭的磨坊:"二層窗口,剛才看見反光了。"
李雲龍眯起眼睛,果然看見磨坊破窗後有個模糊的人影,時不時舉起望遠鏡。"喜子,能乾掉嗎?"
王喜武沒說話,隻是默默拉了下槍栓。這杆莫辛納甘步槍跟著他南征北戰,槍托上的劃痕記錄著每一個倒下的敵人。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半截,食指輕輕扣動扳機。
"砰!"槍聲在暴雨中顯得格外清脆。磨坊窗口的人影猛地後仰,消失在視線中。
"好樣的!"張大彪一拍大腿。但還沒等他們高興,更多的炮彈就呼嘯而來——顯然日軍不止一個觀察哨。
"撤!全體撤到第二道防線!"李雲龍大吼著下達命令,同時抓起一挺歪把子機槍向後掃射,掩護戰士們轉移。
廢墟間穿梭的身影越來越少。三天前,獨立團還有八百多人,現在能拿槍的不到兩百。李雲龍看著一個個熟悉的麵孔消失在雨幕中,喉嚨像堵了塊烙鐵。
"團長!快走!"趙剛不知從哪冒出來,眼鏡片上全是水珠,呢子大衣被彈片劃得破爛不堪。他一把拽住李雲龍的胳膊,"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又一發炮彈落在近處,震得兩人摔作一團。李雲龍感覺左腿一陣劇痛,低頭看見一塊彈片深深紮進了大腿。"操..."他咬緊牙關,硬是把到嘴邊的慘叫咽了回去。
趙剛二話不說,架起他就往後拖。張大彪和王喜武交替掩護著,一行人跌跌撞撞地退到了村後的墳地——這是最後一道防線了。
墳地的墓碑成了天然掩體,戰士們三人一組分散在各處。李雲龍靠在一塊斷裂的石碑上,衛生員正手忙腳亂地給他包紮傷口。
"老趙,電台還能用嗎?"李雲龍喘著粗氣問。
趙剛搖搖頭:"最後一部電台半小時前就壞了。派出去的通訊員...還沒回來。"
李雲龍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暴雨雖然給突圍造成了困難,但也擋住了日軍的飛機,算是唯一的好消息。
"團長,咱們被包圍了。"張大彪蹲在旁邊,手裡攥著最後幾發子彈,"東麵是鬼子主力,西麵是懸崖,北麵..."
"北麵是黑水河。"趙剛接上話,"現在雨季,水流太急。"
李雲龍摸出懷表看了看,表盤已經碎了,指針停在三點十七分——那是昨天下午三排全體犧牲的時間。他把表塞回兜裡,突然問:"還記得咱們在特戰隊學的滲透戰術嗎?"
幾人對視一眼,王喜武最先反應過來:"團長是說...化整為零?"
"對。"李雲龍撿起一根樹枝,在泥地上畫了個簡圖,"現在聚在一起就是等死。分成小隊,趁天黑從鬼子結合部鑽出去。集合點...就定在黑虎嶺的老君廟。"
趙剛推了推眼鏡:"傷員怎麼辦?"
李雲龍沉默了一會兒:"輕傷的跟著走,重傷的..."他頓了頓,"留下一個衛生員照顧,藏在地窖裡。"
沒人說話,隻有雨聲嘩啦啦地響。大家都知道,留下的重傷員凶多吉少,但眼下實在沒有更好的辦法。
"就這麼定了。"李雲龍強撐著站起來,左腿剛一著地就疼得眼前發黑,"老趙,你把各連連長叫來。"
十分鐘後,殘存的班排長們聚集在一座大墳包後麵。李雲龍簡單布置了突圍計劃:全團分成十五個小隊,每隊十到十五人;從三個方向滲透,優先選擇鬼子部隊的結合部;遇到巡邏隊儘量隱蔽,實在躲不開就速戰速決。
"記住,"李雲龍的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出去後不要戀戰,不要回頭。隻要有人活著到老君廟,獨立團就沒完!"
眾人默默點頭,有幾個年輕戰士偷偷抹眼淚。李雲龍突然認出一個滿臉稚氣的小戰士——是馬家峪那個孤兒,現在居然成了某個小隊的負責人。戰爭啊,硬是把孩子逼成了老兵。
傍晚時分,暴雨終於停了。西邊的雲層裂開一道縫隙,血紅的夕陽像道傷口掛在天邊。李雲龍的小隊最後出發,成員包括趙剛、張大彪、王喜武和六個警衛排的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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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李雲龍最後望了一眼這片墳地。十幾個重傷員被安置在最隱蔽的墓室裡,衛生員小楊自願留下照顧他們。這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臨走前還笑著說:"團長,我等著你們打回來接我。"
第一道封鎖線很容易就突破了。日軍顯然沒想到八路軍會分散突圍,巡邏隊之間的空隙很大。李雲龍他們貼著一條乾涸的水溝爬行,鬼子的探照燈幾次從頭頂掃過,都沒發現異常。
"前麵就是黑水河了。"趙剛壓低聲音說,"水太急,得找淺灘。"
張大彪自告奮勇去探路,像隻大貓一樣消失在夜色中。不一會兒,他帶回好消息:上遊有處河灣,水流相對平緩,可以泅渡。
就在他們準備渡河時,王喜武突然按住李雲龍:"有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