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鳳坡的秋雨下得綿密陰冷。李雲龍蹲在臨時醫院的草棚簷下,看著雨水在泥地上鑿出無數小坑。他手裡攥著半塊烤土豆,已經涼透了,卻遲遲沒往嘴裡送。草棚裡傳來鋸骨頭的聲響,那是軍醫在給楚雲飛取彈片,沒有麻藥,隻有咬在嘴裡的皮帶。
"團長..."孫大勝踩著泥濘走來,遞上張被雨水打濕的電報紙,"旅部急電。"
李雲龍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就著馬燈昏黃的光線辨認字跡。電文很短:"內奸白大夫已處決,然敵特網絡未除,近日將有重要情報送達,務必確保安全。"
"重要情報?"李雲龍眉頭擰成疙瘩。他下意識摸向腰間,卻摸了個空——那把繳獲的1911在鷹嘴崖突圍時丟了。現在彆在腰間的,是楚雲飛那支槍管烤藍都磨白了的勃朗寧。
草棚簾子突然掀開,軍醫老周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出來,白大褂上全是血手印。"取出來二十七塊彈片,"他摘下沾血的手套,"但右肺葉那個不敢動...得送大醫院。"
李雲龍把涼透的土豆塞給老周,起身鑽進草棚。濃重的血腥味混著石炭酸消毒水的氣味撲麵而來,角落裡躺著十幾個重傷員,有人在小聲呻吟,更多人隻是靜靜望著漏雨的棚頂。
楚雲飛躺在臨時拚起的手術台上,臉色白得像紙。這個往日總是一絲不苟的晉綏軍上校,此刻軍裝被剪開,胸口纏著滲血的繃帶。聽到腳步聲,他微微睜開眼,嘴唇動了動。
李雲龍湊近,聽見氣若遊絲的三個字:"...密碼...本..."
"放心,"李雲龍把耳朵幾乎貼到他嘴邊,"鐵盒子保管得好好的。"
楚雲飛搖搖頭,掙紮著要起身。李雲龍趕緊按住他肩膀,卻見傷員艱難地抬起右手,在胸前比劃了個奇怪的符號——先畫圓,再畫叉。
"這是..."
"電台...密碼..."楚雲飛的聲音輕得像羽毛,"月圓...之夜...換..."
話沒說完,他猛地咳出一口血沫,又陷入昏迷。李雲龍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老繭。這時草棚外突然傳來爭吵聲,他陰沉著臉走出去,看見老趙正和一個穿長衫的中年人拉拉扯扯。
"怎麼回事?"
"團長!"老趙氣得胡子直抖,"這王八蛋要買咱們的傷員!"
李雲龍瞳孔驟縮。買傷員?他仔細打量來人:四十出頭,綢緞長衫沾滿泥點,右手缺了根小指——這是山西一帶人販子的標誌,專做"陰兵"生意,把重傷員賣給日軍做活體實驗。
"好膽量。"李雲龍冷笑,突然拔槍頂住人販子腦門,"知道老子是誰不?"
人販子撲通跪下:"李...李團長饒命!是有人出五十現大洋讓我來的!說...說隻要腦袋完整的..."
"誰?"
"不...不知道啊!就給了張您的畫像..."
李雲龍一把扯開人販子的褡褳,倒出幾塊銀元和一張皺巴巴的紙。展開一看,是幅炭筆素描,畫得惟妙惟肖,連他左眉那道疤都分毫不差。翻到背麵,用鉛筆寫著行小字:"明晚亥時,老君廟。"
沒有落款,但那娟秀的筆跡李雲龍認得——和鷹嘴崖繳獲的地圖標注一模一樣!
"拖下去斃了。"李雲龍擺擺手,人販子殺豬般嚎叫著被拖走。他轉向老趙:"咱們還有多少能動的?"
"算上輕傷員...不到八十。"老趙掰著手指,"彈藥倒是充足,繳獲的鬼子武器還沒拆完..."
"挑二十個機靈的。"李雲龍把畫像揣進懷裡,"今晚跟我去老君廟。"
老君廟在落鳳坡西側的山坳裡,早已荒廢多年。李雲龍帶著化裝成樵夫的特戰隊埋伏在廟周圍,每個人腰間都藏著短槍,袖裡攏著匕首。他自己扮成貨郎,扁擔兩頭筐裡裝著真的針頭線腦——做戲做全套。
亥時將至,山路上傳來腳步聲。不是一個人,而是至少十幾個!李雲龍眯眼看去,領頭的是個穿陰丹士林布旗袍的女人,打傘的姿勢很特彆,傘柄始終對著前方——那是射擊姿勢!
"準備。"李雲龍無聲地比出手勢。埋伏在樹上的王喜武輕輕拉動槍栓。
女人在廟門前停下,警惕地環顧四周。月光下,她約莫二十五六歲,齊耳短發,麵容姣好卻透著股冷冽。最引人注目的是左手腕上的玉鐲——翠綠欲滴,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
"李團長,"女人突然開口,聲音清脆得像山泉,"既然來了,何必藏頭露尾?"
李雲龍心裡一驚,但麵上不顯。他示意其他人彆動,自己挑著貨擔晃晃悠悠走出去:"這位太太要買針線?"
女人輕笑,玉鐲隨著抬手動作叮當作響:"我要買的是"鎢礦"情報。"她突然改用流利日語,"或者說,帝國更需要這個。"
李雲龍貨擔一扔,扁擔橫在胸前:"果然是日本特務!"
"彆急著拔槍。"女人後退半步,四個壯漢立刻擋在她身前,"看看你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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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雲龍用餘光一瞥,頓時血都涼了——十幾個黑洞洞的槍口從樹叢裡探出來!更可怕的是,廟牆後鑽出兩個人,押著五花大綁的栓子!這孩子滿臉是血,右臂不自然地扭曲著。
"多俊的小戰士。"女人撫摸著栓子腫脹的臉,"為個情報值得嗎?"
李雲龍太陽穴突突直跳。他認出押著栓子的其中一人——是旅部警衛連的趙班長!這個濃眉大眼的漢子,上個月還幫他搬過彈藥箱!
"老趙..."李雲龍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對不起團長,"趙班長低著頭,"我娘在他們手裡..."
女人得意地揚起下巴:"李團長,把鎢礦配方和兵工廠位置交出來,我保證..."
她話沒說完,栓子突然暴起!這孩子不知怎麼掙脫了繩索,獨臂掄起塊尖石砸在趙班長太陽穴上!幾乎同時,王喜武的步槍響了,女人的油紙傘被打得粉碎!
"打!"李雲龍雙槍齊發,勃朗寧在他手裡像活過來似的,兩槍撂倒擋在女人麵前的壯漢。埋伏的特戰隊同時開火,樹林裡頓時槍聲大作。
女人反應極快,一個翻滾躲到石碑後。李雲龍正要追擊,突然聽見栓子撕心裂肺的喊聲:"團長!有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