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暴雨說來就來,戰壕裡的積水泡得人皮膚發白。李雲龍蹲在掩體裡,用刺刀挑開壓縮餅乾罐頭上的黴斑。這已經是今天第三盒發黴的補給,綠色的黴菌像蜘蛛網似的爬滿餅乾表麵,掰開時還拉著黏絲。
"師長,前沿觀察哨報告。"邢誌國踩著齊膝深的泥水挪過來,雨披下的電報用油布裹了四層還是濕了邊角,"美軍在測試新型燃燒彈。"
李雲龍吐掉嘴裡的黴渣,獨眼盯著對岸那片反常的焦黑。三天前那場大火燒光了江岸五百米內的所有植被,現在美軍工兵正在焦土上鋪設某種銀色金屬板,遠看像給大地貼了層錫紙。
"讓王喜奎過來。"
狙擊手王喜奎現在成了全師的眼睛。這個獵戶出身的戰士左耳被彈片削掉了半截,但右耳依然能聽出三百米外扳機扣動的輕響。他趴在觀察孔前看了半晌,突然轉頭:"師長,他們在鋪雷達反射板。"
這個詞讓李雲龍後頸汗毛倒豎。作為穿越者,他太清楚這意味著什麼——美軍在為夜間轟炸機指引目標!
"命令各連加固防空洞。"李雲龍的聲音像砂紙摩擦,"把重傷員轉移到反斜麵山洞。"
暴雨中的轉移比打仗還累。陳招娣帶著婦女隊用門板當擔架,在泥漿裡深一腳淺一腳地挪動。有個腹部中彈的小戰士疼得直咬木棍,硬是沒哼一聲,直到被抬進山洞才昏過去。
"叔,藥不夠了..."陳招娣拽著李雲龍袖口,小姑娘的手冰涼得像死人,"磺胺粉隻剩半瓶..."
李雲龍摸出珍藏的盤尼西林——上次楚雲飛送的——塞到她手裡:"省著用。"
入夜後,美軍果然出動了。不是常見的b29,而是黑乎乎的p61"黑寡婦"夜間戰鬥機。這些幽靈般的飛機貼著雲層飛,發動機噪音被雷聲完美掩蓋。第一顆照明彈炸開時,陣地上亮如白晝。
"隱蔽!"
燃燒彈緊隨其後落下。不同於普通的凝固汽油彈,這種新型燃燒劑粘在什麼上麵就燒個不停,連石頭都能燒成石灰。李雲龍蜷縮在防炮洞裡,聽著外麵"滋滋"的燃燒聲,熱浪烤得防空洞壁發燙。
"師長!三號坑道著火了!"
李雲龍抄起工兵鍬就往外衝。三號坑道裡藏著全師一半的彈藥,更住著三十多個傷員。等他衝到洞口時,熱浪像牆一樣拍過來——整個坑道已經變成了煉鋼爐!
"讓開!"
老馬——全師年紀最大的炊事員——抱著一床濕棉被衝過來。這個平時走路都喘的老兵此刻靈活得像隻猴子,裹著濕被子就往火場裡鑽。李雲龍剛要阻攔,第二波燃燒彈又落了下來。
爆炸的氣浪把所有人掀翻在地。等李雲龍爬起身時,三號坑道已經塌了。老馬和裡麵的傷員,還有那些寶貴的彈藥,全被埋在了燃燒的廢墟下。
"操你姥姥!"李雲龍一拳砸在泥漿裡,濺起的泥水混著血——他指甲全劈了。
後半夜,美軍終於停止了轟炸。陣地上到處是嗆人的白煙,戰士們默默收殮著戰友遺體。有個被燒成焦炭的戰士還保持著爬行的姿勢,身下護著個小鐵盒——裡麵是全家福照片。
"統計傷亡。"李雲龍的聲音像是從地底擠出來的。
邢誌國捧著被燒焦邊的花名冊:"陣亡六十七,重傷一百三...彈藥損失過半..."
"師長!"通訊兵突然驚呼,"兵團急電!美軍裝甲部隊突破青龍峽防線!"
地圖鋪在彈藥箱上,李雲龍盯著那個被紅筆圈住的山口。青龍峽失守意味著側翼完全暴露,美軍隨時可以包抄後方。更糟的是,那裡囤積著全兵團三分之二的糧食。
"老楚呢?"
"晉綏軍358團正在節節阻擊。"參謀指著地圖上歪歪扭扭的箭頭,"但坦克太多,楚團長請求..."
話沒說完,電話鈴炸響。李雲龍抓起話筒,聽見楚雲飛罕見的急促呼吸:"雲龍兄,我需要反坦克雷...越多越好!"
背景音裡爆炸聲不斷,有個參謀在聲嘶力竭地喊:"團座!三營垮了!"
"堅持住!"李雲龍咬得煙嘴咯吱響,"老子親自給你送來!"
掛掉電話,李雲龍立刻組織敢死隊。全師僅剩的十二具巴祖卡、三十八枚反坦克雷,還有二十個身上沒掛彩的戰士——這就是全部家當。陳招娣不知從哪鑽出來,懷裡抱著捆繃帶:"俺也去!"
"胡鬨!"
"俺是衛生兵!"小姑娘倔強地昂著頭,曬脫皮的臉蛋上全是煙灰,"楚團長那邊...傷兵比咱這還多!"
運輸隊趁著黎明前的黑暗出發。每個人背上都綁著雙份彈藥,走在最後的戰士腰間拴著繩子——這是防止有人掉隊迷失。泥濘的山路像塗了油,每走三步就滑倒一次。
路過一片焦樹林時,王喜奎突然舉手示意停下。這個老獵戶的耳朵動了動,悄聲道:"有坦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