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車在覆雪的山路上顛簸前行,每一次震動都精準地敲打在李雲龍的傷腿上,帶來一陣陣酸麻脹痛。他咬緊牙關,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但目光始終投向窗外。沿途的景象逐漸發生變化,不再是荒無人煙的山嶺,開始出現更多軍事活動的痕跡:偽裝網覆蓋的物資堆放點、牽著騾馬行進的運輸隊、以及更多利用山體巧妙構築的掩體和工事。空氣中彌漫的硝煙味似乎也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緊張有序的備戰氣氛。
車子最終駛入一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山穀,入口處設有嚴密的明哨暗哨,檢查了司機的證件和李雲龍的文件袋後才予以放行。山穀內部彆有洞天,沿著山體開鑿出了大大小小的洞口,有的掛著帆布簾子,有的則加固了木料和鋼筋,隱約能聽到發電機低沉的轟鳴聲和電報滴滴答答的聲響。
吉普車在一個較大的洞口前停下,洞口上方用白灰簡單地刷著“研究室”三個字。司機攙扶著李雲龍下車,將雙拐遞給他。李雲龍拄著拐,艱難地站穩,深吸了一口冰冷而帶著機油和煤炭味道的空氣。
他被引著走進礦洞。裡麵比想象中要寬敞許多,但光線昏暗,依靠著掛在岩壁上的電燈和搖曳的馬燈照明。空氣流通不暢,混合著煙草、汗味、紙張和地下潮氣的複雜味道。洞壁裸露著岩石的紋理,不時有細小的碎石屑落下。巨大的原木支撐著頂棚,給人一種沉重而堅固的感覺。
洞裡被隔成了幾個區域,用帆布或者簡陋的木板分開。可以看到一些穿著軍裝的人伏在簡陋的木桌上,就著昏暗的燈光查閱文件、書寫材料或者低聲討論。電話鈴聲偶爾響起,接著便是急促的對話聲。這裡沒有前線野戰醫院的死亡氣息,卻彌漫著另一種形式的緊張和專注——一種大腦高速運轉帶來的無形壓力。
一個戴著深度眼鏡、看起來有些書卷氣的中年軍人迎了上來,他是研究室的副主任,姓吳。他熱情地與李雲龍握手小心地避開了他拄拐的手),語氣帶著知識分子特有的客氣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李雲龍同誌,歡迎歡迎!早就聽說你要來,我們這兒就缺你這樣有豐富實戰經驗的同誌!快,這邊請,你的住處和工作台都安排好了。”
吳主任引著李雲龍來到礦洞深處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這裡用木板隔出了一個小單間,裡麵隻有一張行軍床、一張舊桌子和一把椅子,條件簡陋,但至少有了私密空間。隔壁就是一個稍大的工作區,幾張桌子拚在一起,上麵堆滿了各種地圖、文件、書籍和稿紙,幾個研究員正埋頭工作。
“條件艱苦,李研究員多擔待。”吳主任扶了扶眼鏡,“你的傷怎麼樣?需要先休息一下嗎?”
“不用,直接開始工作吧。”李雲龍搖搖頭,他迫不及待地想了解這裡的一切。
吳主任點點頭,似乎很欣賞這種態度。他簡要介紹了一下研究室的情況:這裡主要負責收集分析前線戰報、研究敵軍戰術裝備特點、總結我軍作戰經驗教訓、並提出戰術改進建議。成員構成複雜,有像他這樣從軍事院校調來的理論教員,有從部隊選拔上來的有文化的參謀,也有像李雲龍這樣因傷暫時無法上一線、但作戰經驗豐富的指揮員。
“你的那份阻擊戰總結,首長們高度重視,已經作為重要參考資料下發各部隊學習了。”吳主任說著,從一堆文件中找出一份油印的材料,正是李雲龍那字跡歪斜的原始報告的打印整理版,上麵還加了一些批注,“我們最近的工作重點之一,就是深入研究如何有效應對美軍的地空火力優勢和裝甲突擊,你的經驗非常寶貴。”
接著,吳主任抱來一大摞材料放在李雲龍的桌上:最新的敵情通報、各部隊上報的戰鬥總結有的極其簡略,有的相對詳細)、繳獲的敵軍裝備說明書附帶著潦草的中文翻譯)、甚至還有一些國外軍事雜誌的片段不知從何種渠道得來)。資料浩如煙海,卻又雜亂無章。
“李研究員你先熟悉一下情況,看看這些材料。有什麼想法,隨時可以和大家討論。”吳主任交代完,便又去忙自己的事了。
李雲龍坐在那張冰冷的椅子上,傷腿因為久坐開始隱隱作痛。他環顧四周,看著那些伏案工作的、大多戴著眼鏡、顯得有些文弱的研究員,再低頭看看自己粗糙的手掌和打著夾板的腿,一種強烈的異樣感油然而生。這裡和他熟悉的硝煙彌漫、吼聲震天的前線指揮部截然不同,這裡安靜、壓抑,卻同樣關係到成千上萬戰士的生死。
他深吸一口氣,拿起一份戰鬥總結報告看了起來。報告來自另一個軍的一支隊伍,描述了一次不成功的夜間襲擊,傷亡很大。寫得有些混亂,但李雲龍能從中清晰地看到美軍照明彈和雷達哨戒帶來的麻煩,以及火力協同上的脫節。
他拿起鉛筆研究室提供了相對好用的鉛筆和紙張),下意識地想在那份報告上寫下批注,指出幾個關鍵失誤點和改進建議,就像他以前批閱下屬報告一樣。但筆尖懸在半空,他停住了。他意識到,在這裡,他的意見不再僅僅影響一個團、一個師,可能會被整理成文,下發到整個誌願軍。每一個字,都需要更加慎重,更有依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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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了筆,開始更加耐心地閱讀。他發現,很多上報的總結過於簡略,側重於描述英勇事跡和大概過程,缺乏對戰術細節、敵軍反應、裝備效能的準確記錄和分析。而研究室現有的分析,往往又偏重於理論推演和宏觀指導,有時會與前線複雜的實際情況有些脫節。
這就是他存在的意義——成為連接血火實踐與高層決策的那座橋梁。
接下來的幾天,李雲龍進入了一種全新的工作節奏。他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坐在桌前,艱難地閱讀、理解、消化著海量的信息。他的文化水平不高,很多理論性的材料和專業術語看得非常吃力,但他有著無與倫比的實戰直覺和經驗。他往往能一眼看出某份戰報中隱含的關鍵信息,或者某個戰術建議在現實中可能存在的漏洞。
他開始嘗試著與周圍的研究員交流。起初,那些“秀才”們對這個拄著拐、滿臉硝煙味、說話直來直去甚至有些粗魯的“老粗”有些敬而遠之。但當李雲龍用最樸實的語言,結合具體戰例,一針見血地指出某個理論方案的不可行之處,或者提出一個看似土氣卻極其實用的戰術小技巧時,他們開始對他刮目相看。
討論甚至爭論變得頻繁起來。李雲龍常常和吳主任或者其他研究員為了一個戰術細節爭得麵紅耳赤。他不懂什麼大道理,隻會說:“這不行!老子試過!這麼乾就是送死!”“你那玩意兒聽著好,戰場上根本沒時間讓你擺弄!”
他的粗話常常讓秀才們皺眉,但他提出的問題卻往往切中要害,迫使大家去思考更現實、更有效的解決方案。他那份來自無數實戰錘煉的、近乎本能的戰場洞察力,開始一點點地滲透並影響著這個偏重於理論和彙總的研究室。
工作之餘,他依舊堅持康複訓練。在礦洞相對平坦的地麵上拄著拐練習行走,扶著岩壁做下蹲練習。每一次挪動依舊痛苦,但他咬牙堅持著。他知道,隻有儘快恢複行動能力,才能更深入地開展工作,甚至有機會去靠近前線的地方實地勘察。
礦洞裡的生活枯燥而忙碌,時間仿佛失去了意義,隻有洞口透入的光線變化和一日三餐夥食比醫院稍好,但依舊簡陋)提示著晝夜更替。李雲龍沉浸在這種全新的、用腦多於用槍的戰鬥中,感受著一種不同於衝鋒陷陣、卻同樣重要的責任和壓力。
他正在慢慢適應新的角色,就像他當年適應從士兵到指揮員的轉變一樣。在這個昏暗而充滿思辨的礦洞裡,一場關於如何更聰明、更有效地打贏這場現代化戰爭的頭腦風暴,正在悄然展開。而李雲龍,這個帶著一身傷疤和滿腦子超前又接地氣想法的“老粗”,正成為這場風暴中一個越來越不容忽視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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