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那張信紙放在火盆中焚燒殆儘後,顧卿側頭朝心上人柔柔淺笑。
“沒有不舒服,寶寶彆擔心。”
雖是這麼說,南昭心下仍有些不放心。
她湊近顧卿,微涼指尖撫上他額頭,掌下溫度果然比平時要高出一些。
顧卿揚起臉,乖乖任由南昭撫摸,鳳眼濕漉漉盯著她看。
南昭蹙起眉頭,語氣是說不出的擔憂:
“卿卿,你發燒了,難怪你臉色這麼難看,我們停下馬車讓醫師幫你檢查一下好不好?”
生病的顧卿手掌反握住南昭放在他臉頰上的手,黏黏糊糊用臉頰去蹭,乖巧點頭,
“好,都聽寶寶的。”
一番檢查後,隨行醫師告訴南昭公主是受了風寒才引起的發燒。
顧卿身子骨一向不怎麼好,反觀和他一母同胞的太子身子骨從小就健朗。
他們二人本是雙胎,很顯然,在皇後肚子裡的時候,太子吸收的營養就比顧卿要多得多。
再加上連日以來趕路時的奔波,顧卿一下沒挺住,果然發起了低燒。
好在他燒得並不厲害,一帖草藥喝下去後立刻退了燒。
燒是退了,可他的臉色看起來仍舊很糟糕。
顧卿因為藥物影響沉沉睡去後,南昭便寸步不離守在他身邊,時不時用手掌去試顧卿額上溫度,生怕他在睡夢中又燒起來。
待顧卿悠悠轉醒,窗外已是一片漆黑。
他們一隊人馬暫時在驛站歇息。
驛站倒是有房間可以居住,隻不過顧卿一直沒醒,南昭心裡牽掛著他,也就沒有一同上到客房休息。
周圍萬籟寂靜。
在沒有看到愛人之前,顧卿隻感覺自己整個人幾乎要被無邊的寂寞所吞噬。
被拋棄感縈繞心間時,有一隻溫熱軟綿的手掌撫在他額間,隨之而來是南昭溫柔輕軟地詢問聲:
“卿卿醒了?身上還覺得很不舒服嗎?你一天都沒吃什麼東西,一會喝點粥,再吃一帖藥好不好?”
擔心卿卿覺得藥苦不願意喝,南昭說話時的語氣近乎溫柔哄騙。
顧卿怔怔看著小妻子在黑暗中清晰可見的輪廓,在心底喃喃:
原來生病時被人哄著竟是這般令人上癮的感覺。
從他有記憶起,每次生病時身邊都隻有常嬤嬤在。
常嬤嬤視他為主子,自然不可能如尋常母親一樣將顧卿抱在懷裡輕言細語哄他。
顧卿曾遠遠注視過他的母親在太子生病時溫柔哄他喝藥的模樣。
他那時候年紀尚小。
小孩子對母愛總有一種天然的渴望。
顧卿很想像哥哥那樣,在生病時被母親抱在懷中溫柔安撫。
可過去這麼多年,他大大小小病過很多次,
但他的母親,卻一次都沒有看望過他。
在這後宮中,他明明是有母親的,可過的卻和那些失去母妃的皇子一樣淒慘。
記憶中,他那母後對他說過最多的話,便是讓他隱藏好自己男子的身份。
她總是用分外厭惡的眼神盯著他。
每一次,顧卿都不敢和她親近。
可明明他是那麼渴望母親的懷抱。
再大些,他漸漸明白自己在母親心中究竟是怎樣的地位。
他不再盲目渴望那虛無縹緲的母愛。
沒有父母疼愛,他依舊可以過得更好。
習慣了孤獨之後,他卻遇到了昭昭......
他本可以忍受孤獨的,可奈何明月也曾照耀在他身上。
在感受過溫暖以後,他拚了命也想將那束光死死按在懷中。
好在,那束光隻照耀在他一人身上。
在他醒來後,光依然在。
他的寶貝,正陪在他身邊,寸步不離。
不知為何,顧卿鼻頭有些發酸,眼圈迅速泛起紅,整個人撲進南昭懷裡,低聲喃喃:
“好,我什麼都聽寶寶的,我會很乖,我以後都會很乖。”
他似是回到小時候,哭著求母親不要丟下他一個人。
以往這種時候,他總會得到母親重重落下的巴掌。
可現在,有人用溫熱的手掌輕柔撫摸他長發,告訴他:
“在我麵前,卿卿可以任性,卿卿可以因為藥苦撒嬌拒絕,因為我永遠會哄著卿卿,我願意這樣哄卿卿一輩子。”
平日裡,若是南昭肯說這些甜言蜜語的話,顧卿定然心軟成一灘水,發了瘋般噙住她的唇拚命索取。
可今日他病得厲害,隻能抬頭看小妻子,眼尾泛著紅,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顯得格外楚楚可憐。
南昭指尖撫過顧卿眼尾,指尖觸碰到一片涼意。
她後知後覺猜到,那是顧卿的眼淚。
顧卿沒有回應,卻伸手勾住了南昭的腰,把臉往小妻子懷裡埋得更深,似是受儘苦楚,總算找到避風港的可憐小獸。
好半晌,他開口,嗓音沙啞低沉,還帶著些許羞赧意味,
“寶寶......我好開心,從遇到寶寶的那一刻起,我再也不是生病沒人哄的可憐蟲,我不再是那個被拋棄的人。”
“我在寶寶這裡,永遠都是那個唯一,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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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很清楚小妻子對自己的情意,顧卿仍要一遍遍確認,確認自己究竟是不是小妻子心中的那個唯一。
南昭早已習慣了顧卿一次次的試探。
或者說,並不是習慣,而是縱容。
她喜歡看愛人眼眸濕漉漉,問她究竟愛不愛自己的那一麵。
每當這時候,她總會不厭其煩答:
“我愛卿卿,卿卿永遠都是我心中的那個唯一,卿卿可以永遠信任我。”
借著微弱的燭火,南昭輕輕撫上他彎起的鳳眸,在其眼睫上落下輕輕一吻。
兩人從馬車轉移至驛站客房。
南昭將親自煎煮的藥端上來。
看到碗裡黑乎乎的藥,顧卿罕見蹙起眉頭,把臉靠在南昭肩上撒嬌:
“寶寶,藥太苦了,可不可以不喝?”
南昭一下下撫摸他垂落在一側的長發,溫聲安撫:
“卿卿答應了我會喝藥的,我給卿卿準備了上好的蜜餞,不會讓卿卿嘗到苦味。”
愛是相互的。
南昭生病時,顧卿接連幾夜衣不解帶照顧她,溫柔哄她吃藥,一切事宜從不假手於人。
輪到顧卿生病,南昭亦是。
她不厭其煩哄著顧卿。
殊不知,在她看不到的角落,顧卿唇角微揚,哪有一絲害怕喝藥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