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環……
賦能……
頂層設計……
抓手……
這些詞語,在二十一世紀,或許已經因為濫用而顯得有些可笑。
但在此刻,在這個屬於十七世紀朱紅色的宮殿裡,它們對於那些滿口“子曰詩雲”、“仁義道德”的先生們來說,無異於天外魔音。
戰爭,不僅僅是刀劍的碰撞。
最高明的戰爭,是話語權的戰爭。
他不能在他們製定的規則裡,和他們玩“道德辯論”的遊戲。
因為在這個遊戲裡,他們是裁判,是規則的解釋者,他永遠不可能贏。
他要做的,是創造一套全新的遊戲規則。
一套他們無法理解、無法模仿、更無法反駁的“新語言”。
他要用這套新語言,來重新定義“好”與“壞”,“功”與“過”。
他要將他們引以為傲的、務虛的“清議”,拖入到他製定務實的“量化”泥潭之中。
他要用他們的矛,去攻擊他們的盾。
他要用他們最擅長的“言”,來讓他們,無話可言!
朱由檢的嘴角,逸出一絲冰冷的笑意。
他已經找到了他的新武器。
現在,他需要為這把武器,找到第一塊磨刀石。
……
子時,萬籟俱寂。
魏忠賢與周全,一前一後被秘密召入了文華殿。
他們看到皇帝正坐在一張巨大的地圖前,地圖上,用朱筆圈出了京城內各處衙門和重要官員的府邸。
“都來了。”
朱由檢沒有回頭,聲音在空曠的殿內顯得格外清晰。
“朕有兩件事,要交給你們去辦。”
魏忠賢與周全同時躬身:“請皇爺吩咐。”
朱由檢站起身,走到他們麵前,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魏忠賢的身上。
“魏伴伴,你是東廠提督,是朕的眼睛和耳朵。”他緩緩說道,“但從今天起,朕要你不僅僅會看,會聽,還要會……算。”
“算?”魏忠賢一愣,滿臉困惑。
“對,算賬。”朱由檢的眼神銳利如刀,“去,把東廠所有關於都察院的卷宗,都給朕翻出來。朕要一個人……就那個前幾日上躥下跳,領頭彈劾你的左都禦史,鄒元標。”
鄒元標,東林巨擘,以風骨和敢言著稱。
“朕不要他貪贓枉法的證據,也不要他結黨營私的黑料。”朱由檢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朕要你把他近三個月,甚至半年來,所有上過的彈劾奏章,都給朕整理出來。”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他彈劾了誰,列出名單。”
再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彈劾的罪名是什麼,分門彆類。”
最後,伸出第三根手指,語氣陡然加重。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這些彈劾,最後的結果是什麼?有多少人被查實,有多少人被罷官,又有多少是不了了之,查無實據。”
“把這些,給朕做成一張表。朕要一個……‘量化’的結果。懂嗎?”
魏忠賢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不懂。
他完全不懂皇帝要這些東西做什麼。
彈劾這種事,講的是聲勢,是道義,是朝堂上的此消彼長,何時……何時能用算盤來算了?
量化?這是什麼詞?
但魏忠賢混跡宮中數十年,早已練就了一身天塌下來也要先把事情辦了的本事。
他那超越常人的政治嗅覺告訴他,皇帝的這些奇怪命令背後,一定隱藏著某種他無法理解卻又無比恐怖的雷霆手段。
“奴婢……奴婢遵旨!老奴就是把東廠的房梁拆了,也給皇爺把這張表做出來!”
朱由檢滿意地點了點頭,目光轉向了一旁始終沉默不語的周全。
對於周全,他的語氣則溫和了許多。
“周全,你是朕的盾,護朕周全。”
“是。”周全的回答,永遠隻有一個字。
“朕也交給你一個任務。同樣是查這個鄒元標。”朱由檢說道,“但朕不要你動用勇衛營的武力,朕要你用你的眼睛和腦子。”
他看著周全那張堅毅的臉,一字一句地說道:
“你去給朕查清楚這位鄒禦史,他的‘工作’。他每一次彈劾彆人之前,有沒有派人去實地勘察過?他手裡的那些所謂‘證據’,有沒有找不同的人交叉驗證過?他憑的是道聽途說,還是真憑實據?”
朱由檢停頓了一下,拋出了一個全新的詞彙。
“這個,朕稱之為……‘儘職調查’。”
“朕要知道,他的‘工作流程’,是否嚴謹。明白嗎?”
周全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儘職調查?工作流程?
這些詞對他來說,比西域的梵文還要陌生。
但是他聽懂了皇帝的核心指令。
查鄒元標每一次彈劾的真偽來源。
這,他懂。
“臣,領旨。”他沒有絲毫猶豫,抱拳領命。
看著眼前這兩個,一個滿臉茫然卻又無比敬畏,一個毫不理解卻又絕對服從的.....自己目前最重要的工具人,朱由檢知道,他的計劃,已經啟動了。
魏忠賢是他的“市場情報部”,負責收集“競品”的負麵數據。
周全是他的“風控合規部”,負責調查“競品”的“操作流程漏洞”。
而他自己,這位大明集團的新任CEO,已經磨好了他的新刀。
這把刀不是鋼做的。
它是由“數據”、“流程”、“績效”和“結果”這些冰冷的詞彙,鍛造而成的。
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在第一次朝會上,讓那些飽讀詩書的先生們,好好品嘗一下這把新刀的滋味了!
他要讓所有人知道,從今往後,在這座紫禁城裡,在他朱由檢的治下,光會喊口號是沒用的!
他要的是結果。
是看得見摸得著,能被寫在報表上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