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袍的下擺,在地磚上拖出沙沙的聲響。
他一步一步走到錢謙益的麵前,停下。
現在的他比錢謙益,要矮上一些。
但他此刻,卻是在俯視著這位東林領袖。
“或者,”朱由檢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壓迫感,“我們說得簡單一點。”
“禮部每年的預算是白銀一百二十萬兩。這筆錢是從國庫裡撥出來的,是天下萬民的血汗。”
“錢大人,你能告訴朕,你這筆巨大的‘投資’,它的‘回報率’,在哪裡嗎?”
投資回報率……
這幾個字,如同一道九天之上的驚雷,狠狠地劈在了錢謙益的天靈蓋上。
他渾身劇震,猛地後退了一步,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慘白如紙。
他聽懂了。
這一次,他終於聽懂了。
皇帝不是在說胡話,不是在用什麼妖術。
皇帝是在……向他要賬!
向他,向整個禮部,向天下所有的讀書人,要一個投入與產出的賬!
這個念頭是如此的驚世駭俗,如此的離經叛道,以至於讓他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自古以來,
教化,是聖人之業,是國之根本,是無法用金錢來衡量的無上功德!
而今天,這個少年天子,竟然……竟然用商人的算盤,來計算聖人的功業!
這是對他一生所學,對他所代表的整個士大夫階層,最徹底的侮辱與顛覆!
他想咆哮,想怒斥,想大聲疾呼“君不君,則臣不臣”。
但是,當他迎上朱由檢那雙不帶一絲感情的眼睛時,他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裡。
他看到那雙眼睛裡,沒有戲謔,沒有憤怒,隻有冰冷的邏輯。
一種“我付了錢,你就要給我結果”的,天經地義的邏輯!
在這種邏輯麵前,他所有的道德,所有的文章,所有的清議,都顯得那麼的……蒼白無力。
“噗通。”
一聲輕響。
鄒元標,那位最先發起攻擊的禦史雙腿一軟,跪坐在了冰冷的金磚之上,麵如死灰。
而錢謙益則僵立在原地,如同一尊被風化了千年的石像,他的手在寬大的袖袍裡,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著。
整個皇極殿針落可聞。
所有的官員,無論東林,還是楚黨,或是中間派,全都呆若木雞地看著這顛覆三觀的一幕。
他們感覺有什麼東西,在今天被徹底打碎了。
朱由檢緩緩轉過身,一步一步走回禦座。
他沒有再看任何人。
今天,
“效率”和“結果”這兩把冰冷的刀,第一次懸在了大明朝每一個官員的頭頂。
從今天起,這個朝堂將不再是他們吟風弄月,空談道德的清談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