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宣大總督府,一場更加直接的較量正在上演。
宣大總督滿桂正在自己的府邸中設宴,接待一位特殊的客人...束不地部落的首領巴圖爾。
束不地部是漠南的一個中等部落,介於後金和明朝之間,一直保持著微妙的中立。
但隨著局勢的變化,這種中立變得越來越困難,特彆是當明朝重開互市,價格優惠的消息傳開後,巴圖爾的心思開始活絡起來。
滿桂的府邸大廳內擺著一張普通的木桌,上麵隻是簡單擺放著幾樣家常菜肴,還有一壺普通的燒酒。
這種簡樸的飯菜讓巴圖爾心中暗暗失望,他原本以為明朝重開互市,應該很重視他們這些蒙古部落的,沒想到連一頓像樣的飯都不願意提供。
“巴圖爾台吉遠道而來,辛苦了。“滿桂起身相迎,但語氣顯得有些冷淡,“不好意思,最近府中物資緊張,隻能簡單招待一下。“
“滿將軍客氣了。“巴圖爾強顏歡笑,但心中的不滿卻在增長,在他的印象中,明朝是富庶之國,怎麼會連一頓豐盛的宴席都拿不出來?
“台吉請坐吧。“滿桂並沒有親自為巴圖爾倒酒,而是示意下人代勞,“聽說台吉是為了互市的事情來的?“
“正是。“巴圖爾端起酒杯,發現這酒水寡淡無味,比他平時喝的馬奶酒差遠了,但還是硬著頭皮喝了下去,“滿將軍,我們束不地部誠心想要與大明開展貿易,不知道...“
“台吉,實不相瞞,“滿桂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現在朝廷的互市名額已經分配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物資也不多。台吉恐怕要等一等了。“
“等一等?“巴圖爾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滿將軍,我們束不地部可是誠心誠意而來的!“
“誠心誠意?“滿桂淡淡一笑,“台吉,現在想要與我大明互市的部落很多,我們也要按照先後順序來辦事。“
巴圖爾急了,連忙說道:“滿將軍,我聽說察哈爾部和其他的一些大部落都已經和大明談妥了,為什麼他們就能有機會,我們就要等?我們束不地部雖然不大,但也是真心想要與大明友好的!“
滿桂放下酒杯,看了巴圖爾一眼,慢慢說道:“台吉問得好。我就實話告訴台吉吧,我們跟其他部落談好了,而且,他們都是識時務的。”
“識時務?”巴圖爾心頭一凜,試探著問道,“不知……將軍所說的時務,是何意?”
滿桂伸出食指,在沾了酒水的桌麵上緩緩劃了一道界線,沉聲道:“時務,就是看清這草原上誰才是說了算的那一個。順勢者昌,逆勢者亡。台吉是個聰明人,該懂的。”
……
當夜,巴圖爾在宣府鎮的驛館裡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白天的經曆讓他深刻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現實,但真正讓他動搖的,並不僅僅是滿桂的態度變化,而是他這一路走來所看到的種種跡象。
從束不地部到宣府的路上,他親眼見到了明朝邊境的變化,那些曾經破敗的烽火台被重新修葺一新,廢棄的堡壘也重新駐紮了軍隊,處處透著煥然一新的氣象。
更令他心驚的是那些明軍士卒的變化,滿桂帶來了皇帝親自撥付的驚人餉銀,長久以來的欠餉一朝補足。
此刻放眼望去,軍中將士人人飽食,衣甲鮮明,軍容整齊,紀律嚴明,每個士兵眼中都閃爍著飽餉之後特有的銳利光芒,透著一種他從未見過的自信與彪悍。
而在來宣府的路上,他還遇到了幾個從其他部落歸來的商人。
這些商人告訴他,察哈爾部的林丹汗最近派了使者去北京,據說帶回了大量的絲綢、茶葉和白銀,而鄂爾多斯部更是直接派遣了一千精騎,跟隨滿桂的明軍訓練,換取了五千石糧食和大批鐵器。
最讓巴圖爾印象深刻的,是一個從京師回來的蒙古商人說的話:“這個明廷新皇帝和以前不一樣。他不像前朝皇帝那樣隻知道空談....現在京師裡到處都在傳說,說這位皇帝要重振大明雄風。“
這些傳言,在今天得到了印證。
滿桂的底氣不是裝出來的,而是有真正的實力支撐!
從他毫不在意地說“現在想要與我大明互市的部落很多“這句話就能看出,明朝現在確實有選擇的權利。
……
宣府鎮的夜,冷光傾天。
驛館的窗欞外是明軍士卒巡夜的口令聲,沉穩而規整,一如他們手中緊握的嶄新兵刃。
巴圖爾獨坐於燭火之下,麵前的馬奶酒早已失了溫度,他的思緒卻如一鍋沸水,翻騰不休。
他悔,悔自己為何遲疑至此。
錯了,大錯特錯,他不止一次地在心中咒罵自己的短視。
倘若早早便遣使入關,探明虛實,獻上幾匹微不足道的良馬以示恭順,今日束不部又何至於在夾縫中如此窘迫?
先機已失,如今再想投效,便要付出百倍的代價。
然而再是懊悔,眼前的利害權衡卻是不得不為。
首當其衝的,便是貨殖之利。
巴圖爾在心中反複思索,若能與大明開立貢道,互市不絕,單憑部中的戰馬、皮貨、青鹽,每年換回的鐵器、茶葉與布匹,其利何止倍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