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變得無比安靜,落針可聞。
在謝無道感染疫病後,曾經問過係統一個問題。
“如果我死了,那原來的暴君會回來嗎?”
“不會,身死就是死了。”係統說。
“那如果我並未身死,成功收容尉遲衍,結束這個副本的更新,那暴君會回來嗎?”
係統沉默片刻,說道:“會,因為他的身體還在。”
原來如此。
那麼,這個滿目瘡痍的世界,還是會回到暴君的統治之下,那他現在所做的一切算什麼?助紂為虐嗎?
謝無道想到了街邊的孩童,衣衫襤褸飽經磨難的百姓,想到了武三提到老婆孩子時的笑臉,想到了小九說到懷孕的娘之後眼裡的光……他們如此鮮活。
所以,謝無道從未想過能活著走出這個副本。
但他,真的想在副本結束之前,在自己死之前,收容了尉遲衍。
謝無道轉向尉遲衍的方向,放緩語調:“尉遲衍,死我一人,獲得天下人心;或者,死我們兩人,全軍潰散,你選哪個?”
尉遲衍沉默片刻,開口說道:
“你會死的。”
謝無道隻是輕巧一笑。
“還不一定,未到最後一刻,情況尚未可知。”謝無道平靜地說。
寧雪頌啜泣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大,她顫抖道:“可是你,什麼也看不到啊……”
“先彆哭好不好,朕還沒死!”謝無道擺擺手,“看不到這不是能聽得到嗎!”
大戰前,謝無道勘察了地形,和尉遲衍定下了作戰計劃,也給蘇朗寫了傳位詔書,把一切安排妥當。
那日,兩軍對壘,謝無道穿著一身黑色盔甲,眼睛上綁縛著長長的白色布帶,隨風搖曳,紅色的血液滲透了純淨的白,他目不能視,耳朵卻敏銳地捕捉著四周的動靜,敵方的呐喊聲、腳步聲如洶湧浪潮般撲來。
但,沒有丁孟白的聲音,隻有副將的“誅殺暴君,匡扶天下”的吼叫聲。
戰鬥一觸即發。
謝無道衝進敵營裡,他側耳傾聽,能清晰地分辨出敵人的呼吸聲、馬鳴聲以及武器揮動時劃破空氣的嘯動聲。
他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在敵營中左突右衝,在這刀光劍影的敵營中,僅憑聽覺出刀、閃避,黑色的盔甲上濺滿了敵人的鮮血,那白色布帶在風中狂舞。
他喊道:“誅殺反賊,肅清天下!”
身後的將士們齊聲響應,聲浪如雷,如洶湧的潮水般衝入敵營深處。
忽而,他覺得空氣的流動變得擁堵,身邊是飛快聚攏過來的敵人,謝無道一踢馬腹,戰馬吃痛長嘶一聲,揚起前蹄高高躍起,朝著戰場之外衝去。
這,是他給自己找到的生門。
起義軍見他這行走的黃金要跑,怎肯罷休,紛紛呼喊著追來,一時間,揚起漫天的塵土。
而他們的陣型,頃刻間散亂了。
尉遲衍趁此機會,率領著他的精銳親衛隊如獵豹般從側翼殺出。
尉遲衍一馬當先,手中長槍閃爍著寒光,將那些因追趕而隊形散亂、毫無防備的起義軍殺得人仰馬翻。
謝無道的黑馬是一匹寶馬,不管是速度奇快,且隻要跑過的路,都會記得。
起義軍瘋狂地追在謝無道身後,他隻有一個人,而他們有一百來人,直到——
他們不顧一切地衝進了一片飄著迷霧的森林。
霧氣的濃度隨著深入森林而愈發厚重,幾步之外便已模糊不清,視覺在這裡完全失去了作用。
當謝無道感受到了霧氣的濕潤時,嘴角止不住勾起一笑。
謝無道勒住韁繩,翻身下馬,他輕輕撫摸著馬的鬃毛,那匹馬正因狂奔而微微喘息,身上熱氣騰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