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遇狼
第三集寒潭夜火
林野的指節扣在青石上泛出青白,他看著那截染血的箭羽沒入暮色,喉間發緊。阿禾蜷在他身後的石縫裡,呼吸輕得像山霧,隻有被血浸透的衣袖在夜風裡微微發顫,那抹紅在墨色中格外刺眼。
“彆出聲。”他偏過頭,唇幾乎貼到阿禾耳邊,聲音壓得極低。山風卷著鬆針刮過,帶著幾分秋末的寒意,也捎來遠處隱約的馬蹄聲——不是山民的矮腳馬,是驛馬特有的急促蹄音,混著鐵器相撞的脆響,正往這邊來。
阿禾攥著他衣角的手緊了緊,指尖冰涼。她方才替他擋箭時沒覺得疼,此刻血痂被夜風一扯,才後知後覺地倒抽冷氣,卻又立刻咬住下唇,把聲響咽了回去。林野餘光瞥見她發白的臉,心尖像被什麼東西揪了一下,他騰出一隻手,將她往石縫深處又推了推,自己則挪到出口處,拔出腰間那柄鏽跡斑斑的短刀。
這刀還是去年從山匪手裡奪來的,刀刃上豁了個小口,卻曾替他劈開過熊瞎子的掌。可此刻他盯著刀身映出的自己——亂發覆額,粗布短褂上沾著泥和血,活像個亡命徒——忽然想起阿禾初遇他時的模樣,那時她站在曬穀場的麥垛旁,手裡捧著半塊麥餅,眼睛亮得像山澗的星子。
馬蹄聲越來越近,夾雜著人的吆喝:“搜仔細點!那丫頭帶了傷,跑不遠!”
林野的呼吸頓了頓。他們要找的是阿禾。他想起三天前在山神廟,阿禾抱著個布包躲在香案下,廟門被踹開時,她眼裡的恐懼像受驚的鹿。後來他才知道,那布包裡是她爹留下的賬冊,記著驛丞私吞軍糧的罪證——她爹原是驛站的文書,半月前“意外”墜崖,死前把賬冊塞給了她,讓她往青州府逃。
石縫外的腳步聲停在了不遠處,林野能聽見靴底碾過鬆針的聲響。他將短刀橫在身前,指腹摩挲著刀刃的豁口,腦子裡飛快盤算:這裡離青州府還有二十裡,翻過前麵的寒潭嶺就是官道,可阿禾的傷走不了遠路,若被追上……
“這邊有血跡!”
一聲喊讓林野的心猛地提起。他看見兩道火把的光晃了過來,橙紅的火舌舔著夜色,照亮了地上蜿蜒的血痕——那是阿禾方才被箭擦傷時滴下的。他回頭看了眼阿禾,她正睜著眼睛看他,睫毛上沾著淚,卻沒哭出聲,隻是輕輕搖了搖頭,像是在說“彆管我”。
林野喉結滾了滾,忽然想起阿禾昨天給他包紮傷口時說的話。那時他替她擋了山匪的刀,小臂被劃開道口子,阿禾蹲在他麵前,用撕成條的衣角蘸著山泉給他擦血,說:“林大哥,等到了青州府,我請你吃熱湯麵,放兩顆荷包蛋。”
他那時還笑她,說青州府的麵哪有山裡的野菌湯香,可此刻想起那碗沒影的熱湯麵,眼眶竟有些發澀。他握緊短刀,猛地站起身,朝著火把的方向大喝一聲:“在這兒!”
阿禾驚呼出聲,伸手想拉他,卻隻抓住一片空蕩蕩的衣角。林野朝著與寒潭嶺相反的方向跑,故意踩斷腳下的枯枝,製造出聲響。火把的光果然追了過來,馬蹄聲緊隨其後,有人怒罵:“抓住他!彆讓他跑了!”
林野跑得飛快,山路上的碎石子硌得腳底生疼,他卻不敢停。他知道自己跑不過驛馬,可隻要能把人引開,阿禾就有機會逃。風灌進他的口鼻,帶著鬆脂的味道,他想起阿禾說過,她爹曾教她認寒潭嶺的路,說那嶺下有個山洞,能躲雨,還能找到治傷的草藥。
身後的箭又射了過來,擦著他的肩膀飛過,釘在旁邊的樹乾上。林野踉蹌了一下,卻忽然聽見身後傳來馬蹄聲的驟停,接著是人的驚呼。他回頭看,隻見那幾個追兵的馬不知為何驚了,揚起前蹄嘶鳴,火把掉在地上,燒著了旁邊的枯草。
就在這時,他看見阿禾從石縫裡跑了出來,手裡舉著一根長長的鬆枝,枝椏上纏著點燃的乾草——她竟把自己藏身的乾草堆點著了,用火光引開了馬的注意力。
“阿禾!”林野急得大喊,想往回跑,卻看見阿禾朝著寒潭嶺的方向揮手,聲音帶著哭腔卻很堅定:“林大哥,快往嶺下跑!我知道有個山洞!”
追兵已經穩住了馬,有人朝著阿禾的方向射箭,林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卻看見阿禾靈活地躲到了樹後,接著又舉著另一束火把跑遠,繼續引著人往相反的方向去。
林野咬了咬牙,知道此刻不能猶豫。他朝著寒潭嶺的方向狂奔,耳邊隻有自己的心跳聲和風聲。跑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他果然看見嶺下有個隱蔽的山洞,洞口被藤蔓遮住,若不是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他剛要鑽進山洞,卻聽見遠處傳來阿禾的一聲痛呼。林野的腳步頓住,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他握緊短刀,轉身就要往回跑,卻忽然看見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正是阿禾——她的褲腿被劃破了,膝蓋上滲著血,手裡還緊緊攥著那個布包。
“阿禾!”林野衝過去,一把將她扶住。阿禾靠在他懷裡,大口喘著氣,臉上還沾著灰,卻笑著說:“林大哥,我……我把他們引到山那邊去了,應該……應該能撐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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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野看著她膝蓋上的傷,又看了看她被血浸透的衣袖,眼眶發熱。他扶著阿禾走進山洞,洞內很乾燥,還能聞到淡淡的草藥味。他讓阿禾坐在一塊平整的石頭上,自己則轉身去洞口,用藤蔓把洞口重新遮好,隻留下一道縫隙透氣。
“我去找點草藥。”林野說著,就要往外走,卻被阿禾拉住了手。她的手還是冰涼的,卻攥得很緊。
“彆去,”阿禾搖了搖頭,“外麵太危險了,我的傷不礙事。”她說著,從布包裡拿出一個小瓷瓶,遞給林野:“這是我爹留下的金瘡藥,你先把肩膀的傷處理一下。”
林野這才想起自己肩膀也被箭擦傷了,方才光顧著跑,竟沒覺得疼。他接過瓷瓶,卻先擰開蓋子,蹲在阿禾麵前,小心翼翼地卷起她的褲腿。膝蓋上的傷口很深,還沾著泥土,阿禾疼得瑟縮了一下,卻還是忍著沒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