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停在小區的梧桐樹下,謝芳穎的手指搭在車門把手上,遲遲沒有推開。車窗上凝結的霧氣模糊了外麵的路燈,將光線暈染成一個個朦朧的圓點。
"我送你到樓下。"李承嗣的聲音從身側傳來,帶著剛過變聲期特有的清朗。
謝芳穎的指甲無意識地刮擦著真皮座椅。"不用了。"她說,聲音比想象中要乾澀。
車內狹小的空間裡,李承嗣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氣混合著出租車本身的皮革味,形成一種奇特的氛圍。謝芳穎用餘光瞥見他放在膝蓋上的手——修長的手指,修剪整齊的指甲,腕骨突出得恰到好處。這是一雙介於少年和成人之間的手。
"至少讓我看著你進單元門。"他的語氣裡沒有懇求,隻有一種平靜的堅持。
謝芳穎終於推開車門。五月的夜風裹挾著槐花香撲麵而來,讓她發熱的臉頰稍微降溫。她聽見李承嗣付車費的電子音,然後是車門關閉的悶響。
腳步聲在身後保持著恰當的距離,像某種默契的儀式。謝芳穎摸出鑰匙卡刷開單元門,金屬門發出"嘀"的一聲輕響,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
"謝芳穎。"
她停在門口,沒有回頭。電梯間的燈光從玻璃門透出來,在地麵上投下她清晰的影子。李承嗣的影子就站在她影子的三步之外。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他的聲音很輕,"你在想"這孩子根本不懂什麼是喜歡"。"
謝芳穎的呼吸停滯了一秒。她確實在這麼想。
"我在咖啡館觀察了你三個月,"李承嗣繼續說,"看你修改方案時咬筆帽的樣子,看你在雨天望著窗外發呆的側臉,看你拒絕第三個搭訕者時禮貌而疏離的微笑。"
謝芳穎猛地轉身,單元門的玻璃映出她瞪大的眼睛。"你跟蹤我?"
李承嗣搖搖頭,左耳垂上的銀色耳釘在路燈下閃了一下。"我隻是坐在角落,戴著耳機假裝聽音樂。"他向前走了一步,"直到那天看見你牙醫回來,左臉還腫著,卻堅持修改方案到咖啡館打烊...我突然不想再隻是看著了。"
謝芳穎的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鑰匙卡的邊緣。她記得那天。智齒發炎讓她幾乎一夜未眠,但項目截止日就在眼前。咖啡館最後隻剩下她和角落裡一個戴耳機的少年。
"你那天幫我續了杯熱水。"她突然說。
李承嗣的眼睛亮了起來,像是沒想到她會記得。"你還說謝謝,聲音啞啞的。"
兩人之間突然陷入一種奇特的沉默。夜風吹動梧桐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謝芳穎意識到自己正站在成年與青春的分界線上,而李承嗣就站在線的那一端,向她伸出手。
"晚安,李承嗣。"她最終說道,推開了單元門。
電梯上升的三十秒裡,謝芳穎靠在冰涼的金屬壁上,盯著樓層數字一個個亮起又熄滅。手機在包裡震動起來,她掏出來一看,是李承嗣發來的消息:
「靜隅咖啡館周六下午三點有鋼琴演奏會,我朋友演出。如果你來,我會當你至少不討厭我。如果不來,我會明白。」
謝芳穎將手機鎖屏,又解鎖,反複三次。電梯"叮"的一聲停在23樓,她走出電梯,腳步比平時要慢。
公寓門在身後關上的瞬間,謝芳穎長舒一口氣,仿佛終於結束了一場漫長的考試。她踢掉高跟鞋,赤腳走到落地窗前。從這個高度可以看到小區門口的路燈下,一個熟悉的身影還站在那裡。
李承嗣仰著頭,似乎在數樓層。謝芳穎下意識後退一步,躲進窗簾的陰影裡。等她再探頭時,路燈下已經空無一人。
浴室裡,熱水衝刷著謝芳穎的肌膚,蒸汽漸漸模糊了鏡麵。她伸手擦出一片清晰,盯著鏡中的自己:眼角已經有了細小的紋路,鎖骨下方有一顆淡褐色的痣,右肩有一道小時候騎自行車留下的疤痕。三十歲的身體,已經留下了歲月的痕跡。
而李承嗣,他才剛剛開始。
謝芳穎關上水龍頭,水珠順著她的發梢滴落在瓷磚上。她裹上浴巾,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快步走向客廳。生日禮物還放在茶幾上,那個包裝精致的鋼筆盒。
她小心地拆開包裝,裡麵沒有鋼筆,隻有一張折疊的紙條。謝芳穎展開紙條,上麵是工整的字跡:
「這支筆我會用來寫給你的第一封信。
ps:你看牙醫那天,咖啡裡我偷偷加了黃糖。
——c」
謝芳穎的指尖輕輕擦過那行字跡。她想起那天咖啡異常的甜味,還以為是麻藥影響了味覺。這個細節像一滴溫水,落在她築起的高牆上。
周六下午兩點四十五分,謝芳穎站在靜隅咖啡館對麵的便利店門口,已經喝了半瓶礦泉水。她今天選了件墨綠色的亞麻連衣裙和米色開衫,頭發鬆鬆地挽在腦後。珍珠耳釘是最後才決定戴上的——就是生日會那天戴的那對。
透過咖啡館的玻璃窗,能看到裡麵比平時熱鬨。角落裡那架很少使用的三角鋼琴前已經圍坐了十幾個人。謝芳穎的目光搜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卻沒有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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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點五十五分,她終於推開咖啡館的門。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幾個顧客抬頭看了一眼又低下頭去。謝芳穎選了靠窗的位置坐下,這個角度能看到鋼琴,又不會太引人注目。
"美式咖啡,不加糖?"
謝芳穎抬頭,看見服務生端著咖啡站在桌前。她點點頭,有些驚訝對方記得她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