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遠站在鏡子前,仔細係好領帶。深藍色的條紋,莊重而不失時尚,完美符合精神科主任醫師的形象。他輕輕撫平白大褂上不存在的褶皺,目光掃過洗手間角落裡的那個紅色信封。
十塊錢。又一個"對不起"。
"沒用的,許陽。"他對著空蕩蕩的房間說,"再多的道歉也改變不了事實。"
水龍頭滴水的聲音像是某種回應。陳明遠關上燈,走出公寓。陽光透過走廊窗戶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分界線。他毫不猶豫地踏入光明。
市中心醫院精神科永遠人滿為患。陳明遠穿過候診區,對護士們點頭微笑,接過今天的工作清單。三個複診病人,兩個新病例,還有下午的科室會議。平凡得令人安心的一天。
直到他看到名單上的最後一個名字。
複診病人:阮詩雨,26歲,創傷性記憶障礙伴解離症狀
陳明遠的手指微微顫抖。十年了,他以為再也不會見到她。自從許明...不,自從那個"意外"之後,他特意將阮詩雨轉給了同事跟進。現在她為什麼突然出現在他的預約名單上?
"張護士,"他儘量保持聲音平穩,"阮詩雨這個預約是誰安排的?"
張護士查了查電腦。"係統自動分配的。王醫生去參加學術會議了,他所有的複診病人都重新分配給了其他醫生。"她好奇地看了陳明遠一眼,"有問題嗎,陳主任?"
"沒有,隻是確認一下。"陳明遠擠出一個專業微笑,"準備一下她的檔案,我十分鐘後見病人。"
關上辦公室門,陳明遠立刻撥通了一個號碼。響了很久才被接起。
"我是許明。"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疲憊不堪。
"她今天要來複診。"陳明遠直接說,"阮詩雨。就在一小時以後。"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你確定是她?不是同名同姓?"
"26歲,創傷性記憶障礙,解離症狀..."陳明遠念著檔案信息,"就是她。十年了,許明。我以為她早就痊愈了。"
許明的笑聲通過電話傳來,乾澀而苦澀。"痊愈?陳醫生,你比誰都清楚這種病永遠不會真正"痊愈"。"
"她記得多少?"
"不知道。"許明的聲音突然變得警惕,"我們很久沒聯係了。自從...你知道的。"
陳明遠皺起眉頭。"你沒在監視她?"
"我試過...停止那些行為。"許明艱難地承認,"治療起效了,大部分時候。但許陽...他越來越強大了,陳醫生。特彆是在6月臨近的時候。"
6月。陳明遠感到一陣寒意。那個被鮮血染紅的六月。
"她為什麼突然回來複診?"許明問,聲音裡帶著陳明遠十年未聞的急切,"她想起什麼了嗎?"
"我不知道。"陳明遠看著電腦屏幕上阮詩雨的照片——比記憶中成熟了許多,但那雙眼睛依然清澈明亮,"我會在評估中弄清楚。"
"小心,陳醫生。"許明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嚴肅,"如果她真的開始記起來...許陽會知道的。他會來找她。"
陳明遠想說什麼,但敲門聲打斷了他。"病人到了,陳主任。"
"我得掛了。"他低聲對電話說,"彆做任何魯莽的事,許明。記住我們的協議。"
掛斷電話,陳明遠深吸一口氣,整理好表情。"請進。"
門開了,阮詩雨站在那裡,比照片上更加生動鮮活。她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頭發紮成馬尾,看起來像個普通的大學生。隻有那雙眼睛——警惕、探究,像是能看透人心。
"陳醫生。"她微微點頭,聲音平靜得不像話,"好久不見。"
陳明遠示意她坐下。"確實很久了,阮小姐。十年了吧?"
"十年零兩個月。"阮詩雨糾正道,眼睛直視著他,"自從你和許明把我從精神病院接出來那天。"
陳明遠的手指在鍵盤上停頓了一下。"你...記得那天?"
"片段。"阮詩雨的目光掃過辦公室,在書架上的某個相框停留了一秒——那是陳明遠和許家兄弟的合影,十五年前拍的,"我記得你告訴我,我會和許明一起生活,你會是我的監護人兼主治醫生。"
陳明遠謹慎地點點頭。"這些記憶最近才回來的嗎?"
"一點點,像拚圖。"阮詩雨笑了笑,那笑容讓陳明遠想起另一個人——許陽。陽光下的許陽,總是這樣毫無保留地笑著。"有些碎片還是缺失的。比如...我怎麼進的醫院?許明說我試圖自殺,但我不記得為什麼。"
陳明遠觀察著她的微表情——瞳孔的擴張,嘴角的緊繃,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衣角。她在說謊。或者至少,沒說全部實話。
"創傷性記憶障礙的特點就是如此。"他保持專業的語調,"大腦會封鎖最痛苦的部分,作為一種自我保護。"
"像許明封鎖了許陽的記憶一樣?"阮詩雨突然問。
辦公室裡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陳明遠感到一滴冷汗順著後背滑下。"你...知道許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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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許明有個雙胞胎兄弟,十五歲時死於車禍。"阮詩雨平靜地說,"我還知道許明因此患上了分離性身份障礙,有時會"變成"許陽。"
這些是陳明遠和許明精心編造的故事版本,足夠解釋許明的異常行為,又不會暴露真相。但阮詩雨的語氣中有種東西讓他不安——她知道的可能比說出來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