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台風"山貓"正在肆虐。樹枝抽打著玻璃，發出令人不安的劈啪聲。周雨晴蜷縮在床上，被子裹得嚴嚴實實，卻依然感到一陣陣寒意從腳底竄上來。
手機屏幕亮起，是林遠發來的消息：「台風天，彆出門。」
簡短的五個字，連標點符號都透著疏離。周雨晴盯著那條消息看了足足三分鐘，手指懸在屏幕上方，最終還是沒有回複。這是他們冷戰的第七天，原因簡單得可笑——林遠突然開始回避她，沒有任何解釋。
"明明是你不想見我。"周雨晴對著空氣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她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裡。從早上開始，她就感覺身體像灌了鉛一樣沉重，連抬起手臂都費勁。眼睛酸澀得睜不開，仿佛有人用膠水黏住了她的眼皮。
廚房裡傳來水龍頭沒關緊的滴水聲，滴答，滴答，像某種倒計時。周雨晴想爬起來去關掉它，但身體拒絕服從大腦的指令。她歎了口氣，任由自己沉入混沌的意識深處。
朦朧中，她聞到了飯菜的香味。
周雨晴站在一個陌生的廚房裡。牆壁貼著上世紀九十年代流行的淡黃色瓷磚，灶台上擺著一口巨大的鐵鍋，直徑至少有一米。鍋裡的水沸騰著，蒸汽模糊了她的視線。
"快炒菜啊，都等著呢！"一個尖銳的女聲從背後傳來。
周雨晴轉身，看見五六個老人圍坐在一張圓桌旁，有男有女，都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盯著她。他們的臉像是被水泡過的照片，五官模糊不清，但周雨晴能感覺到那種審視的目光。
"林遠呢？"她問道，聲音在空曠的廚房裡回蕩。
老人們互相交換眼神，發出窸窸窣窣的笑聲。其中一個老太太指了指灶台："他忙著呢，你先做飯。"
周雨晴低頭，發現自己手裡握著一把長柄鏟子，鏟麵大得離譜，像是給巨人用的廚具。灶台上的那口大鍋此刻盛滿了食材，各種蔬菜和肉片堆成小山。
"這是...林遠的生日宴？"她不確定地問。
"對啊，快做吧，彆磨蹭了。"一個老頭不耐煩地敲著桌子。
周雨晴開始翻炒鍋裡的食物。奇怪的是，明明灶火很旺，她卻感覺不到熱度。汗水從她的額頭滑落，但那是出於緊張而非炎熱。鍋裡的食材似乎永遠炒不完，每翻動一次，就有新的東西冒出來——一塊發黑的薑、一團纏在一起的粉絲、幾片已經煮爛的青菜葉子。
"這不對..."周雨晴小聲嘀咕，"這鍋太大了..."
"媽媽！"一個稚嫩的聲音突然響起。
周雨晴猛地回頭，看見一個約莫五歲的小男孩站在廚房門口，穿著藍色背帶褲，手裡舉著一個變形金剛玩具。孩子直勾勾地看著她，又叫了一聲："媽媽！"
"我不是..."周雨晴剛要否認，突然注意到孩子的眼睛——和林遠一模一樣，那種琥珀色的、在陽光下會變成金色的瞳仁。
老人們突然騷動起來。"孩子餓了！快把菜端上來！怎麼這麼慢啊！"
周雨晴手忙腳亂地把炒好的菜盛進盤子。這時她注意到餐具架上放著一把筷子，木質的，表麵長滿了黑色的黴斑。
"這怎麼用啊..."她嫌棄地用兩根手指捏起一根筷子，黴菌的粉末沾在了她的指尖上。
"你覺得這種筷子我會用嗎？"她對著空氣質問，仿佛林遠就站在旁邊。
沒有人回答她。老人們已經自顧自地開始分餐，完全無視那盤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炒出來的菜。小男孩不知何時坐到了桌邊，正用勺子敲打著碗沿。
周雨晴走到水槽邊想洗手，發現那裡堆滿了臟碗碟。她歎了口氣，挽起袖子開始清洗。水冰涼刺骨，碗碟上的油汙頑固得令人絕望。她洗了很久，直到手指發白起皺。
突然，一陣劇痛從食指傳來。周雨晴倒抽一口冷氣，看見一道鮮紅的血痕出現在指腹上——她被一個破口的碗邊割傷了。
"給。"
一隻修長的手遞來一張創可貼。周雨晴抬頭，看見林遠站在麵前，臉上是她熟悉的、帶著酒窩的微笑。但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林遠的眼睛沒有焦點，像是盲人的眼睛，又像是...死人的眼睛。
周雨晴尖叫著向後跌去——
她猛地從床上彈起來，大口喘氣。窗外，台風依然在咆哮，雨點像小石子一樣砸在窗玻璃上。周雨晴顫抖著打開床頭燈，發現自己的食指上真的有一道細小的傷口，正滲出一滴血珠。
"這不可能..."她盯著那道傷口，夢境與現實的分界線在這一刻變得模糊不清。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周雨晴嚇了一跳，差點把它摔到地上。屏幕上顯示著林遠的名字。她猶豫了幾秒，還是接了起來。
"喂？"
"你受傷了？"林遠的聲音異常急促。
周雨晴的心跳漏了一拍："你怎麼知道？"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我...我不知道。就是突然有種感覺。"林遠的聲音低了下去，"你還好嗎？"
周雨晴看著自己手指上的傷口，夢境中那隻遞來創可貼的手清晰地浮現在眼前。"我做了個夢，"她聽見自己說，"夢見我在一個陌生的廚房裡做飯，用了一口特彆大的鍋..."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清晰的抽氣聲。
"林遠？"
"我也做了夢，"他的聲音顫抖著，"夢見我在一個餐廳裡，看著你做飯。你割傷了手指，我給你遞了創可貼..."
周雨晴的血液仿佛凝固了。她想起夢中那個叫她"媽媽"的孩子，想起老人們模糊的臉，想起那把發黴的筷子。最讓她恐懼的是，她無法確定現在究竟是醒著，還是仍在某個更複雜的夢境中。
"我們需要談談，"林遠說，聲音裡帶著她從未聽過的恐懼，"不是電話裡。台風小一點後，我去找你。"
"好。"周雨晴輕聲應道，眼睛卻盯著自己映在窗戶上的倒影——在那模糊的影像中，她似乎看見自己身後站著一個穿藍色背帶褲的小男孩。
一滴冷汗順著她的脊背滑下。窗外，台風"山貓"發出淒厲的呼嘯，像是某種不祥的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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