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房間的窗簾沒有拉嚴,一線陽光像刀刃般切進來,正好落在夏晚晚的眼睛上。她翻了個身,脊椎發出不堪重負的聲,胃部隨即湧上一陣酸水。
幾點了...她摸索著手機,屏幕顯示下午四點十七分。鎖屏上是十三條未讀消息和五個未接來電,全部來自林真。
夏晚晚把手機扔到一邊,伸手去夠床頭櫃上的煙盒。空的。她咒罵一聲,目光掃過滿地狼藉——酒瓶、外賣盒、散落的藥片,還有那本被酒液浸濕的高中作文本。
三天前,林真帶來的消息還在她腦海中回蕩:
我托朋友打聽過了,程愈確實是gay。他前男友是他們醫院的骨科醫生,分手鬨得挺難看的。林真咬著吸管,據說他家裡特彆傳統,這兩年一直在催婚...
夏晚晚當時的第一反應是笑,笑得前仰後合,笑得眼淚都流出來。
太荒謬了!她對空蕩蕩的酒店房間說,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所以他接近我是為了...什麼?找個知根知底的同妻?
窗外的城市開始亮起燈火。夏晚晚選的這家酒店正對著程愈工作的康複中心,從她的窗戶能看到三樓的燈光——那是程愈的辦公室。過去三天,她像個變態偷窺狂一樣觀察著他的作息:八點開燈,十二點關燈去吃午飯,下午兩點回來,晚上...晚上有時會亮到很晚。
現在,那盞燈亮著。
夏晚晚搖搖晃晃地爬起來,從迷你吧裡拿出一小瓶威士忌,對著瓶口灌下去。酒精灼燒著早已傷痕累累的胃壁,但她需要這種刺激——需要某種東西證明她還活著,即使是以疼痛的方式。
手機又響了。這次是程愈。
【晚晚,你在哪?林真說你三天沒回家了。】
夏晚晚盯著這條消息,手指懸在屏幕上方。她可以假裝沒看見,可以回複一句惡毒的關你屁事,甚至可以拍張酒瓶照片發過去...但最終,她隻是關掉了對話框。
鏡子裡的女人讓她陌生。浮腫的臉,乾裂的嘴唇,眼睛布滿血絲。夏晚晚湊近鏡麵,突然發現一根白發倔強地翹在鬢角。三十歲,看起來像四十歲。
人生一壇散沙。她對著鏡中的自己說。想起張愛玲那句名言。但至少張愛玲還有才情,還有胡蘭成,還有轟轟烈烈的愛情。她有什麼?一段被利用的?一份丟掉的爛工作?一堆醫院賬單?
威士忌瓶子見了底。夏晚晚又開了一瓶紅酒,這次沒找杯子,直接對著瓶口喝。酒精開始發揮作用,世界變得柔軟模糊,脊椎的疼痛也減輕了些。她摸索著點燃最後一支煙,深吸一口,然後被嗆得劇烈咳嗽。
咳嗽引發了胃部痙攣,夏晚晚跪在馬桶前乾嘔,卻隻吐出一些酸水。她的身體已經三天沒接受像樣的食物了——前天吃了一包薯片,昨天是半碗泡麵,今早...今早什麼都沒吃。
吐完之後,夏晚晚癱在浴室地板上,瓷磚的冰涼透過衣服傳來。她盯著天花板上的水漬,形狀像一隻展翅的鳥。小時候,她總能在這種隨機圖案裡看出形象來,老師說這是設計師的天賦。
設計師...她冷笑一聲,煙灰掉在胸前,燒出一個小洞。
手機震動起來。夏晚晚懶得去看,但震動持續不斷,最終她還是伸手夠了過來。是林真發來的一連串消息:
【你他媽在哪?!】
【程愈急瘋了!】
【回話!不然我報警了!】
夏晚晚慢吞吞地打字:【活著呢。四季酒店821。】
發完這條,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暴露了位置——四季酒店就在康複中心對麵。但無所謂了,反正她打算今晚喝完這些酒,然後...
然後怎樣?她沒想清楚。也許是結束一切,也許是換個城市重新開始,又或者繼續這樣行屍走肉地活下去。有什麼區彆呢?
林真秒回:【彆動!我們馬上到!】
。夏晚晚的心沉了下去。所以程愈也會來。那個欺騙她感情的gay,那個可能想找她當同妻的偽君子,要親眼看看她有多狼狽。
想到這裡,夏晚晚突然有了力氣。她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走向衣櫃,翻出唯一一件還算乾淨的t恤換上,又用冷水拍了拍臉。不能讓他看到自己這副模樣,不能...
門鈴響了。
夏晚晚深吸一口氣,挺直腰板去開門。站在門外的隻有林真一個人,表情介於憤怒和擔憂之間。
程愈呢?夏晚晚問,隨即為自己的問題感到羞恥。
在樓下。林真走進房間,皺眉看著滿地的酒瓶,天啊,晚晚...
怎麼,不帶著你的好姐妹一起來欣賞我的慘狀?夏晚晚退回床邊坐下,點燃最後一支煙。
林真奪過煙摁滅:彆這樣。程愈真的很擔心你。
擔心他的同妻候選人跑了吧?夏晚晚冷笑,告訴他,我對形婚沒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