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5團團部。
顧家生俯身撐在橡木桌案前,手上一支紅色鉛筆在他掌中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攤開的金陵城市建築圖紙已被摩挲得泛起毛邊,幾個關鍵節點處的鉛跡層層疊疊,像是某種無聲的執念。
"四少爺,這..."
顧小六攥著皺巴巴的軍帽站在燈影裡,他注意到四少爺的眼神比往日更加銳利,像一柄淬火的軍刺,在暗夜裡泛著寒光。
顧家生緩緩抬頭,煤油燈在他凹陷的眼窩裡投下深重的陰影。他沒有作答,隻是將紅鉛筆重重地點在三個位置上:
金陵女子文理學院圖書館的地下藏書室,金陵大學醫院的備用儲藥間,江南水泥廠廢棄的原料倉庫。
"哢嚓"一聲脆響,鉛筆芯應聲而斷。
"糧食分三批運,每包都要用防水帆布裹嚴實。"
顧家生的聲音異常低沉。
"藥品和繃帶混在普通物資裡送,給我記牢了........"
窗外適時響起巡邏兵的走路聲,兩人的談話聲戛然而止,待腳步聲遠去,顧家生才繼續道:
"不留任何記號,不入任何賬冊,派心腹去做。"
他從抽屜深處取出三個泛黃的牛皮紙信封,
"接頭人的聯係方式,看完就燒掉。"
顧小六接過信封時,注意到四少爺手背上的青筋如同盤錯的樹根,仿佛在壓抑著某種難以言說的痛楚。
"去吧。"
顧家生揮了揮手,目光落在牆上那麵青天白日旗上。
"就當是...給這座城留下一個生的希望吧。"
顧小六臨出門時忍不住回首。在搖曳的燈影中,四少爺的身影凝固在那,宛如一尊曆經滄桑的石像。圖紙上那三處猩紅的標記,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像是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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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6日,大場鎮。
炮火將天空撕成碎片,燃燒的汽油桶在陣地上翻滾,把泥漿烤成焦黑的硬殼。第18軍作戰參謀攥著半張被彈片撕碎的地圖衝進指揮部。
"軍座!101師團的鬼子突破三營防線了!"
羅灼應推開被彈片刮花的觀察窗。硝煙中,日軍九五式坦克的履帶碾過戰壕,鋼板上掛滿碎肉和軍服殘片。有個國府軍機槍手被卷進履帶,隻剩上半身還死死抱著馬克沁的槍架,67師已經打到用屍體當沙袋了。
羅灼應摘下眼鏡,突然想起三個月前誓師大會上,那些學生往台上扔的鮮花。
"給總裁發報。"
他抹了把鏡片
"就說……大場守不住了。"
同一時刻,蘇州河北岸。
槍聲突然稀疏下來,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雞。孫圓良的吉普車在瓦礫堆裡急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