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稠如墨,仿佛整片天地都被浸在漆黑的鬆脂裡。沒有月亮,連星星也躲進了厚重的雲層之後,隻剩下遠處日軍哨卡那幾簇飄搖的篝火,在無邊的黑暗中撕開幾道猩紅的裂口。
顧家生伏在土坡後的彈坑裡,潮濕的泥土滲進他的衣領,帶著刺骨的寒意。他眯起眼睛,瞳孔在絕對的黑暗中艱難地適應著。遠處,鬼子兵的身影在篝火旁晃動,像是皮影戲裡扭曲的剪影。他們的鋼盔偶爾反射一絲微弱的火光。
而那座沙袋壘成的工事後,92式重機槍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開闊地,像一條蟄伏的毒蛇,隨時準備噴吐致命的火舌。
突然,程遠的聲音在黑暗中炸響,低沉而鋒利,就像老獵人拉滿的硬弓突然鬆弦。
"各炮位注意!急速射,把炮彈全部打光!"
下一秒,十門迫擊炮同時發出怒吼。
"咚!咚!咚!"
炮彈出膛的悶響如同天邊滾動的悶雷,瞬間撕裂了夜的寂靜。三十發炮彈劃破漆黑的夜空,帶著尖銳的、幾乎能刺穿耳膜的呼嘯聲,像死神的鐮刀般狠狠劈向日軍陣地。
熾白的火光在黑暗中驟然炸開,像是地府之門被猛然推開。衝擊波橫掃而過,沙袋工事如同紙糊的一般被撕碎,木屑、泥土和金屬碎片在烈焰中狂舞。幾個鬼子兵甚至來不及慘叫,就被爆炸的烈焰吞噬,化作扭曲的黑影,隨後被氣浪掀飛,重重砸進遠處的黑暗裡。
第一輪三十發炮彈爆炸的煙塵尚未散儘,第二輪炮擊已經接踵而至。這一次,爆炸的火光連成一片,整個日軍前沿陣地仿佛被一隻巨手狠狠拍進地底。重機槍陣地被直接命中,扭曲的槍管和破碎的防盾在烈焰中高高拋起,又像破爛的玩具般砸落,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哀鳴。
最後一輪炮彈砸下時,整片陣地已經化作煉獄。烈焰翻滾,黑煙衝天,爆炸的閃光在顧家生的視網膜上烙下殘影。衝擊波掀起的狂風裹挾著滾燙的沙土和血腥味撲麵而來,幾乎要將他掀翻。遠處,鬼子的慘叫聲、燃燒的劈啪聲、金屬扭曲的呻吟聲混在一起,像是鬼子的喪鐘。
當最後一發炮彈的餘音消散,整個日軍前沿陣地已經變成了一片燃燒的廢墟。篝火被炸得七零八落,隻剩下幾簇微弱的火苗在焦黑的土地上苟延殘喘。
濃煙滾滾,遮蔽了本就漆黑的夜空,仿佛連天幕都被這場炮火撕開了一道無法愈合的傷口。
顧家生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硝煙的味道灌進肺裡,辛辣而滾燙。
他猛地舉起手槍,槍口朝天連開三槍。
"砰!砰!砰!"
槍聲在寒夜中炸開,像是撕裂了凝固的時間。
"弟兄們,衝啊!"
五百多名殘兵如同出籠的猛虎,瞬間從黑暗中暴起。他們踩著迫擊炮彈炸出的彈坑,借著硝煙的掩護,如潮水般撲向日軍陣地。衝鋒的吼聲震得大地都在顫抖。
但鬼子不愧是野戰精銳。
就在第一輪炮火剛剛停歇的瞬間,幸存的鬼子兵已經展現出了驚人的戰鬥素養。幾個渾身是血的鬼子機槍手從廢墟中爬出,鋼盔歪斜,軍服破碎,卻仍死死拖著歪把子機槍,以驚人的速度架設在彈坑邊緣。槍口噴吐的火舌在夜色中劃出致命的紅線,子彈"噠噠噠"地掃射過來,在衝鋒的隊伍前犁出一道道血線。
"手榴彈招呼!"
顧家生怒吼著,甩手就是兩顆手榴彈。爆炸的煙塵還未散去,他已經帶著人衝進了日軍第一道防線。刺刀見紅,血肉橫飛。
一名滿臉是血的鬼子曹長挺著刺刀凶狠撲來,刀尖直取顧家生咽喉。顧家生側身避過,槍托狠狠砸在對方太陽穴上,顱骨碎裂的悶響清晰可聞。他抬手補上一槍,卻發現更多的鬼子兵已經從後方湧來,三八大蓋的槍聲此起彼伏,子彈"嗖嗖"地擦著耳邊飛過。
"機槍組!壓製左側!"
兩挺捷克式輕機槍剛剛調轉槍口,灼熱的彈殼還在半空劃著弧線,鬼子的擲彈筒已經發出死亡的悶響。
"咚——"
一發九一式榴彈劃著完美的拋物線,在捷克式機槍組中央炸開一團熾白的火球。兩名射手像破布娃娃般被氣浪掀飛,扭曲的槍管旋轉著插入焦土,滾燙的金屬部件散落一地。
"快讓程遠!再打一輪炮...壓製...."
顧家生扭頭對著通訊兵吼道,嘶啞的吼聲幾乎要震破對方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