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墟,萬界之墓,法則之塚。
這裡沒有日月輪轉,沒有星辰明滅,隻有一片永恒死寂的昏暝。渾濁的灰色氣流,像是億萬世界腐朽後殘留的骨灰,在虛無中緩慢而沉重地流淌,無聲地侵蝕著一切闖入的生靈與物質。
唐天宇盤坐在一塊巨大無朋的黑色殘碑之上。這殘碑是這座孤島的核心,亦是在這歸墟裂淵深處,唯一能短暫抵禦那無處不在、消融萬物的歸墟之力的庇護所。碑體冰冷,觸手生寒,其上銘刻著早已被漫長時光磨滅得難以辨認的古老紋路,偶爾在灰氣流轉間,會閃過一絲極其黯淡的微光,仿佛垂死者最後的心跳。
他緩緩睜開眼,瞳孔深處,混沌的漩渦在緩慢旋轉,卻不再純粹。一股如墨汁般粘稠、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腐朽與貪婪氣息的暗影,正絲絲縷縷地纏繞在混沌漩渦的邊緣,不斷試圖向內侵蝕。每一次道種的運轉,都伴隨著撕裂靈魂般的劇痛和一種源自本源的冰冷汙穢感。
這便是邪穢共生。腐淵核心引爆時,那最精純的詛咒與汙染,已如跗骨之蛆,深深紮根在他的混沌道種之內。
目光掃過身側。
喻文文靠在一塊低矮的斷碑旁,原本清麗絕俗的容顏此刻蒼白如紙,呼吸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她身周,一株不過三寸高的翠綠幼苗頑強地伸展著葉片,散發出微弱卻無比純淨的生命青光,勉強護持著她最後一線生機。那青光如同風中殘燭,搖曳不定,隨時可能熄滅。她的本源,為了在星海商會的陷阱中引動歸墟真意,助他脫困,已徹底枯竭。
妹妹唐雨薇蜷縮在喻文文身邊,小小的身體因為恐懼和此地無處不在的陰寒而微微發抖。她體內稀薄的青木靈體血脈,此刻正被歸墟死寂的環境本能地壓製著,發出微弱的抗議,卻無法提供更多庇護。
林薇躺在稍遠處,曾經英氣勃發的女修,此刻臉色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灰。絲絲縷縷帶著屍臭的黑氣,正不受控製地從她裸露的皮膚下滲出。玄骨屍毒!在枯木嶺為救唐天宇所中,此刻在歸墟邪氣的刺激下,如同被喚醒的毒蛇,在她體內瘋狂肆虐,侵蝕著最後的生機。
趙鐵山則盤坐於孤島邊緣,背對著眾人。他那魁梧如山的身軀繃得死緊,裸露的脖頸和手臂上,一片片蠕動的、仿佛活物的暗影正與他的皮膚血肉激烈地“搏鬥”。影蝕詛咒!每一次詛咒的爆發,都讓他如同置身油鍋,承受著神魂被一點點啃噬消融的酷刑,而他隻能憑借鋼鐵般的意誌死死壓製,喉嚨裡發出野獸般壓抑的嘶吼。
孤島之外,是無邊無際的歸墟之海。渾濁的灰色氣流並非靜止,它們如同粘稠的泥漿,在看不見的法則推動下,緩緩流淌,形成規模難以想象的漩渦和暗流。更令人心悸的是頭頂上方。
那裡,並非天空,而是一片倒懸的、翻滾咆哮的灰色“海洋”!那是歸墟潮汐!由最精純的歸墟之力、破碎的法則碎片以及無數被歸墟吞噬消化的世界殘骸所組成的毀滅洪流。它如同滅世的巨獸,在孤島上方極近的距離內奔騰、旋轉、積蓄著力量。每一次潮汐的湧動,都帶來令空間震顫的轟鳴儘管在這死寂之地,聲音本身也變得扭曲而遙遠),每一次潮汐的起伏,都讓庇護孤島的殘碑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碑體上那黯淡的微光也隨之劇烈閃爍,仿佛隨時會被徹底撲滅。無形的壓力如同實質的巨山,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令人窒息。那潮汐一旦徹底壓下,便是這方孤島連同其上所有生靈的末日,連殘渣都不會留下。
在這絕望的孤島中央,唯一散發著微弱生機與奇異法則波動的,是殘碑根部裂縫中生長出的三枚奇異的果實。
一枚果實通體混沌,內部仿佛有億萬縷原始道則在生滅流轉,演繹著開天辟地之景——混沌源胎果。
一枚果實色澤暗沉,如同最深邃的黑洞,僅僅是目光觸及,便仿佛要將人的神魂都吸扯進去徹底湮滅——歸墟寂滅果。
一枚果實則散發著銀灰色的金屬光澤,表麵有無數細小的銀色光點如同星辰般明滅不定,周圍的空間被它自身強大的元磁力場拉扯得微微扭曲——元磁星核果。
這是孤島法則凝聚的最後精華,是他們唯一的生機所在。
“哥…”唐雨薇帶著哭腔的聲音打破了死寂,她緊緊抓著喻文文冰涼的手,大眼睛裡滿是恐懼,“文文姐的手好冰…林薇姐身上的黑氣…越來越多了…鐵山大哥他…”
唐天宇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道種內翻騰的邪穢與劇痛,聲音儘量平穩:“彆怕,雨薇。有哥在。”他看向那三枚異果,眼神凝重,“異果已熟,這是唯一的生路。文文、鐵山、林薇,你們的情況不能再拖了。雨薇,你守在文文姐身邊,儘量用你的靈體氣息靠近她,或許能給她一點滋養。”
他站起身,走向那三枚異果。每一步都異常沉重,道種內的邪穢似乎感應到了他靠近法則本源之物,變得更加躁動不安,瘋狂地衝擊著他的意誌,試圖奪取控製權,將那些異果連同法則本源一同吞噬汙染。他額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間浸透了破爛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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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宇,當心…那邪穢…”喻文文微弱的聲音傳來,帶著無儘的擔憂。她勉力睜開眼,生命樹幼苗的葉片輕輕搖曳,似乎想為他提供一絲微薄的支持。
“放心。”唐天宇咬緊牙關,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他伸出手,指尖因巨大的壓力和邪穢的侵蝕而微微顫抖,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枚散發著純淨生命與創世氣息的混沌源胎果。這枚果實,蘊含著最本源的生機法則,是救治喻文文的關鍵。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混沌源胎果那溫潤如玉的果皮時——
“嗬…嗬嗬…”
一陣令人毛骨悚然、仿佛骨頭摩擦般的嘶啞笑聲,毫無征兆地在死寂的孤島上空響起!這笑聲並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穿透空間,如同冰冷的毒蛇,鑽入每個人的神魂深處!
唐天宇瞳孔驟然收縮,猛地抬頭!
孤島邊緣,那翻騰的歸墟灰霧中,一個扭曲的身影正緩緩凝聚成形。它並非血肉之軀,更像是由無數慘白的、腐朽斷裂的骨片強行拚接而成,骨片縫隙間流淌著粘稠如瀝青的漆黑膿液,散發著比此地歸墟死氣更濃鬱百倍的屍臭與詛咒氣息。兩點猩紅如血的光芒,在它那由碎裂頭骨組成的眼眶深處燃燒,貪婪、怨毒的目光,死死地鎖定了躺在地上,周身屍毒黑氣劇烈翻騰的林薇!
“玄骨…屍毒…美味的…引子…”那怪物斷斷續續地發出嘶吼,每一個音節都帶著令人神魂凍結的寒意。它一隻由無數細小指骨拚湊成的巨爪,猛地探出灰霧,直抓向毫無反抗之力的林薇!爪風所過之處,空間都留下了一道道被屍毒腐蝕的、散發著惡臭的漆黑軌跡!
“腐淵邪魔!玄骨屍魔!”唐天宇心中警兆狂鳴!這絕對是聖劫境初期的恐怖存在!林薇體內的玄骨屍毒,在歸墟邪氣的滋養下,竟然成了引動這頭潛伏在附近虛空邪魔的燈塔!
“滾開!”
驚怒交加的爆喝如驚雷炸響!距離林薇最近的趙鐵山猛地睜開了血紅的雙眼!他體內壓製的影蝕詛咒因這突如其來的恐怖邪魔刺激,瞬間暴走!大片大片的蠕蟲暗影在他體表瘋狂竄動,幾乎要破體而出!但他不管不顧,如同受傷的狂獅,魁梧的身軀爆發出最後的力量,悍然撞向那抓來的白骨巨爪!他的拳頭,帶著他畢生的剛猛拳意和因詛咒而變得狂暴混亂的力量,狠狠砸出!
“轟!”
拳爪交擊!
沉悶的撞擊聲伴隨著骨骼碎裂的刺耳聲響!趙鐵山凝聚畢生修為的全力一擊,足以撼動山嶽,轟在那白骨巨爪上,卻隻崩飛了幾片腐朽的骨屑!一股沛然莫禦的巨力混合著刺骨的屍毒詛咒狂潮般反湧回來!
“噗——!”
趙鐵山如遭萬鈞重錘轟擊,鮮血混雜著內臟碎片狂噴而出,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般倒飛出去,狠狠砸在遠處的殘碑上,發出一聲悶響,體表的影蝕詛咒失去壓製,瘋狂蔓延,瞬間將他半個身體都染成了蠕動的漆黑!他掙紮著想要爬起,卻隻能徒勞地咳出更多的黑血,眼神迅速黯淡下去。
“鐵山!”唐天宇目眥欲裂!
那玄骨屍魔似乎被趙鐵山的阻撓激怒了,發出一聲尖銳的厲嘯!它舍棄了林薇,猩紅的目光轉向氣息狂暴但明顯已是強弩之末的趙鐵山,另一隻白骨巨爪帶著撕裂空間的銳嘯,當頭抓下!爪風籠罩之下,趙鐵山周圍的空間都仿佛凝固成了屍毒的泥潭,將他死死禁錮在原地,隻能眼睜睜看著死亡降臨!
“畜生!你的對手是我!”
千鈞一發!唐天宇的身影在原地消失!
嗡!
空間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強行撕開一道縫隙,下一瞬,他已擋在了趙鐵山身前!並非瞬移,而是《混沌經》運轉到極致,配合對空間法則的粗淺領悟,在歸墟特殊環境下強行扭曲空間完成的極限短距挪移!
代價巨大!強行運轉功法,道種內被壓製的邪穢如同開閘的洪水,瘋狂反噬!劇痛瞬間淹沒了他所有的感知,眼前陣陣發黑,靈魂仿佛被無數汙穢的毒針穿刺!但唐天宇的眼神,卻在這一刻燃燒起近乎瘋狂的火焰!
“給我…吞!”
他不再壓製!反而主動引導那暴走的邪穢之力,連同自身所有的混沌真元、剛剛領悟不久的歸墟真意,毫無保留地注入右手!
“嗡——鏘!”
元磁裂淵矛瞬間在他掌中凝聚!但此刻的長矛,與以往截然不同!矛身不再是純粹的銀灰,而是纏繞著濃得化不開的漆黑邪穢!狂暴的元磁之力被邪穢侵染,發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嗡鳴!矛尖處,一點深邃到極致的黑暗漩渦瘋狂旋轉,散發著吞噬萬物、湮滅一切的歸墟寂滅氣息,更有一股源自腐淵的貪婪邪異!
“混沌歸墟·葬淵!”
唐天宇嘶吼著,將承受著邪穢反噬與道種劇痛的軀體所能爆發的全部力量,儘數灌注於這一矛之中!長矛化作一道扭曲了光線的、纏繞著毀滅黑氣的暗沉流光,無視了空間的距離,後發先至,狠狠刺向玄骨屍魔抓向趙鐵山的白骨巨爪!矛尖的黑暗漩渦,貪婪地撕扯著巨爪上彌漫的屍毒詛咒和歸墟死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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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骨屍魔似乎感受到了這一矛蘊含的詭異威脅,猩紅的眼芒劇烈閃爍了一下,抓向趙鐵山的巨爪猛地回縮,雙爪齊出,交叉擋在身前!爪上湧動的漆黑屍毒詛咒瞬間濃鬱了十倍,形成一麵散發著惡臭的粘稠盾牌!
嗤——!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元磁裂淵矛的矛尖,狠狠刺入了那粘稠的屍毒詛咒盾牌!
矛尖的黑暗漩渦瘋狂旋轉!恐怖的吞噬之力爆發!
滋啦…滋啦…
令人頭皮發麻的腐蝕、湮滅聲響起!那足以輕易毒殺聖劫境強者的屍毒詛咒,竟如同遇到了克星,被那黑暗漩渦強行撕扯、吞噬!玄骨屍魔發出一聲帶著驚怒的嘶嚎,它感覺到自己爪上凝聚的力量正在被那詭異的矛尖漩渦飛速抽走、湮滅!
“吼!”
屍魔暴怒,雙爪猛地發力,粘稠的屍毒詛咒如同活物般纏繞上矛身,瘋狂侵蝕,同時一股沛然巨力沿著矛身狠狠傳來!
“呃啊!”唐天宇悶哼一聲,虎口瞬間崩裂,鮮血淋漓!元磁裂淵矛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矛身上纏繞的邪穢黑氣與屍毒詛咒激烈衝突、湮滅!更可怕的是,道種內被引動的邪穢,在吞噬了部分屍魔力量後,如同火上澆油,反噬之力瞬間暴漲!一股冰冷、貪婪、充滿毀滅欲念的意誌,如同毒蛇般狠狠噬咬著他的神魂核心!
“哥!”唐雨薇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看著哥哥渾身浴血,黑氣繚繞,如同從地獄爬出的惡鬼。
“天宇…撐住…”喻文文掙紮著想要起身,生命樹幼苗的光芒急促閃爍,卻終究無法提供半分助力,反而因她的強行催動而更加黯淡。
劇痛!撕裂靈魂的劇痛!汙穢的意誌衝擊!唐天宇眼前一片血紅,視野邊緣開始出現幻覺般的屍山血海和腐淵低語。玄骨屍魔那冰冷的屍毒巨力還在源源不斷地湧來,要將他連同長矛一起碾碎!
不能退!退一步,身後就是鐵山,就是文文,就是雨薇和林薇!
“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從唐天宇喉嚨深處迸發!他的雙眼徹底被混沌漩渦和濃黑邪穢占據!混沌道種在邪穢的刺激和死亡的壓迫下,被逼到了前所未有的極限運轉狀態!內蘊的宇宙雛形劇烈震蕩,一股源自混沌本源的、更加霸道、更加蠻橫的吞噬意誌轟然爆發!
“給我…吞儘!!!”
他不再試圖控製那反噬的邪穢,而是將所有的痛苦、憤怒、守護的執念,化為最純粹的吞噬指令,灌入元磁裂淵矛!
轟隆!
矛尖的黑暗漩渦驟然膨脹!瞬間化作一個直徑丈許的恐怖黑洞!歸墟寂滅的真意被催發到極致,混沌的吞噬特性被邪穢短暫地“增幅”到了一個駭人的地步!玄骨屍魔雙爪上的屍毒詛咒如同遇到了饕餮巨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瘋狂撕扯、吞噬進去!連帶著構成它爪臂的腐朽骨片,都開始崩解、被吸入那黑洞之中!
“嘶嘎——!!!”
玄骨屍魔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充滿了驚懼和痛苦的尖嘯!它那猩紅的眼芒劇烈跳動,拚儘全力想要抽回雙爪,但那黑洞的吞噬之力太過恐怖,死死地吸住了它!
僵持!生與死的僵持!
唐天宇渾身骨骼都在發出呻吟,七竅之中,鮮血混合著絲絲縷縷的黑氣不斷溢出。道種內的邪穢在吞噬了屍魔力量後,變得越發壯大、活躍,瘋狂衝擊著他的意誌防線,試圖徹底將他同化。他感覺自己就像行走在萬丈深淵的鋼絲上,一邊是徹底沉淪腐化,一邊是被屍魔撕碎!
每一息,都如同萬年般漫長!
“就是現在!雨薇!異果!”唐天宇嘶啞的聲音如同破鑼,猛地炸響!
一直死死盯著戰場的唐雨薇,被哥哥的吼聲驚醒!她看到了那恐怖的屍魔被哥哥用命拖住,看到了哥哥身上越來越濃的黑氣!一股源自血脈深處、從未如此清晰過的力量感猛地湧上心頭!是青木靈體!在這極致的恐懼與守護的意念刺激下,第一次真正被喚醒!
她小小的身體爆發出驚人的速度,化作一道淡淡的青影,瞬間撲到殘碑根部!小手毫不猶豫地抓向那枚蘊含著磅礴生命與淨化之力的混沌源胎果!
“給我!”她一把摘下果實,用儘全身力氣,朝著喻文文的方向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