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從未停歇。
冰冷的、裹挾著濃烈腐臭的雨水,如同天穹被撕裂的傷口流淌出的汙血,無情地澆灌著這片被詛咒的土地。枯木嶺的邊緣地帶,扭曲的林木如同垂死巨人伸出的嶙峋骨爪,在昏沉的天幕下投下更加陰森的暗影。泥沼更深,幾乎沒過膝蓋,每一次拔腿都像是從粘稠的瀝青中掙脫,耗費著唐雨薇僅存的、被老者生機強行吊住的最後一絲力氣。
枯藤玉扣散發出的淨化光暈,此刻已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光芒範圍被壓縮到僅僅勉強覆蓋住她和唐天宇的身體表麵,薄薄的一層,仿佛隨時都會被汙穢的雨點擊穿。玉扣本身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每一次腐屍群衝擊屏障帶來的震動,都讓裂痕加深一分,光芒也隨之黯淡一分。那縷源自林薇殘存靈性與喻文文寂滅意誌共鳴的純淨氣息,在無邊汙穢的侵蝕下,正迅速消散。
“嗬…嗬…”唐雨薇的喘息沉重而破碎,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肺腑被劇毒灼燒的刺痛。左半邊身體如同不屬於自己,麻木與撕裂般的劇痛交替侵襲。暗紫色的毒紋如同醜陋的烙印,盤踞在她的左臉和脖頸,向下蔓延的趨勢雖然被老者生機強行遏製,但那粘稠的、毀滅性的毒素依舊在封印之下瘋狂湧動,衝擊著青帝劍骨最後的本源。左肩胛骨的貫穿傷處,汙穢的侵蝕被暫時隔絕,但傷口本身帶來的沉重感和每一次拖拽兄長時牽動的劇痛,都在持續消耗著她搖搖欲墜的意誌。
右臂是唯一還能勉強發力的肢體。她死死扣住唐天宇腋下的衣襟,五指因為過度用力而深深嵌入堅韌的布料,指關節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拖拽!是她此刻唯一的動作。身體在冰冷的泥沼中摩擦前行,留下兩道深深的、被血水迅速填滿的溝壑。她不敢回頭,不用回頭也能清晰地“聽”到身後那如同跗骨之蛆的死亡之音——無數腐屍踩踏泥漿的沉悶噗嗤聲,骨骼摩擦的咯咯聲,喉嚨裡滾動著的、充滿貪婪與毀滅欲望的嘶吼聲,彙聚成一片令人頭皮發麻的、永不停歇的死亡潮音。
它們就在身後,最近的腐屍腐爛的指尖,幾乎能觸碰到她拖在泥水中的腳踝!每一次光暈的劇烈波動,都伴隨著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腐臭腥風撲來!
“滾…開!”唐雨薇猛地一個踉蹌,幾乎摔倒,劇毒的反噬讓眼前一陣發黑。她咬破舌尖,血腥味混合著劇毒的麻痹感在口腔中彌漫,強行刺激著瀕臨崩潰的神經。她幾乎是憑著本能,拖著唐天宇猛地向右側一滾!
嗤啦!
一隻覆蓋著粘液和腐肉的尖銳骨爪,擦著她的後背狠狠抓過!那層薄弱的淨化光暈劇烈閃爍,發出刺耳的“滋滋”聲,如同被烙鐵灼燒,將骨爪上附著的汙穢氣息強行灼燒掉一層黑煙。骨爪的主人發出一聲吃痛的嘶吼,動作一滯。
唐雨薇趁機拖著兄長又向前爬了兩步。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炸開。劇毒的侵蝕、汙穢的壓製、失血的虛弱、極致的疲憊…如同無數條冰冷的毒蛇,纏繞著她的身體,吞噬著她的生機。老者注入的那股精純生機,就像投入熔爐的冰塊,正在這無邊的汙穢和持續的消耗中飛速消融。她感覺自己像一個漏了底的水囊,生命正不可遏製地從每一個傷口、每一次呼吸中流逝。
“哥…文文姐…撐住…”她嘶啞地呢喃,聲音微弱得連自己都幾乎聽不清。目光掃過兄長毫無血色的臉,掃過他眉心深處那依舊裂痕遍布、僅靠老者生機維係著一絲微弱平衡的混沌青蓮虛影。喻文文的氣息,微弱得如同隨時會斷線的遊絲。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次次試圖將她徹底淹沒。
就在這時,她眼角的餘光捕捉到了前方景象的一絲變化!
不再是無窮無儘的扭曲枯木和腐臭泥沼。透過瓢潑的血雨和彌漫的汙穢黑霧,隱約可見一片相對開闊的地帶!那裡的地麵雖然依舊泥濘,但似乎比身後要堅實一些,更重要的是,那片區域邊緣,矗立著幾塊巨大、風化嚴重的黑色巨石!巨石半埋在泥裡,如同遠古巨獸的骸骨,在雨幕中投下模糊而堅硬的輪廓!
出口!枯木嶺的邊緣!
希望如同黑夜中驟然劃過的閃電,瞬間照亮了唐雨薇幾近絕望的心湖!
“前麵…快到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力量,仿佛從靈魂深處榨取出來,支撐著她即將散架的身體。她猛地吸了一口氣,混雜著腥臭雨水的冰冷空氣灌入肺腑,帶來一陣劇烈的咳嗽,卻也帶來了一絲短暫的清醒。
她不再隻是拖拽,而是開始利用地形!當一頭行動相對遲緩、體型龐大的腐屍從側麵嘶吼著撲來時,她猛地將唐天宇的身體向自己身後一拉,同時僅存的右臂狠狠拍擊在身旁一截半露在泥外的腐爛樹根上!
哢嚓!
腐朽的樹根應聲斷裂!斷裂處濺起的泥漿和汙穢碎塊,帶著她最後凝聚的一絲微弱枯榮劍意,如同霰彈般劈頭蓋臉砸在那頭撲來的腐屍臉上!
“嗷!”腐屍被這突如其來的攻擊打得一個趔趄,空洞的眼眶裡魂火搖曳,攻勢頓時受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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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雨薇抓住這瞬間的空隙,拖著唐天宇,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向了最近的一塊巨大黑石!石頭冰冷堅硬,表麵布滿了風化的坑窪和濕滑的苔蘚。她背靠著巨石,將唐天宇的身體緊緊護在身前和岩石之間,終於獲得了一絲短暫的喘息之機,暫時擺脫了四麵八方的圍攻。
然而,安全隻是假象。
呼啦啦!
數十頭形態各異的腐屍,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食人魚,瞬間圍攏過來,將這小小的角落堵得水泄不通!它們腐爛的肢體拍打著泥漿,發出沉悶的噗嗤聲,空洞的眼眶死死盯著岩石縫隙中的獵物,口中流淌著腥臭的涎液。無數雙腐爛的手爪、尖銳的骨刺,瘋狂地抓撓、拍擊著那層籠罩著唐雨薇和唐天宇的、已經薄如蟬翼的淨化光暈!
“滋…滋滋滋…”
光暈劇烈地顫抖、波動、明滅不定!如同暴風雨中即將破碎的氣泡。每一次衝擊,都讓枯藤玉扣的光芒急劇黯淡,裂痕瘋狂蔓延!玉扣表麵甚至開始崩裂出細小的碎屑!
唐雨薇背靠著冰冷的岩石,劇烈地喘息著,胸口如同風箱般起伏。左臂的劇毒在剛才的爆發後,反噬更加凶猛,暗紫色的毒紋如同活物般在她臉上蠕動,帶來陣陣眩暈和麻痹。她看著近在咫尺、瘋狂衝擊光罩的腐屍,看著它們腐爛扭曲的麵容和貪婪嗜血的眼神,看著手中那枚隨時可能徹底崩碎的枯藤玉扣…
距離枯木嶺真正的邊緣,隻有不足百丈!那幾塊巨石之外,隱約可見更加稀疏的林木和灰蒙蒙的天空!隻要衝過這最後一段距離,就有可能擺脫這無休止的腐屍狂潮!哪怕外麵依舊是危機四伏的廢土,也比這汙穢死寂的腐屍巢穴強上萬分!
但這最後百丈,此刻卻如同天塹!
“光罩…撐不住了…”唐雨薇能清晰地感覺到枯藤玉扣內那縷純淨氣息的飛速流逝,如同捧在手心的流沙。一旦光罩破碎,她和兄長將瞬間暴露在無邊汙穢和無數腐屍的利爪之下,以她現在的狀態,連一個呼吸都支撐不住!
怎麼辦?!
就在這生死一線的絕境中,她渾濁渙散的目光,猛地落在了唐天宇毫無知覺的臉上,落在了他眉心深處那株裂痕遍布、生機將熄的混沌青蓮虛影上!
一個瘋狂而慘烈的念頭,如同地獄之火,在她被絕望和劇毒燒灼的識海中轟然燃起!
喻文文化身蓮台,以寂滅之軀守護唐天宇的最後生機!那麼…
“文文姐…對不住了…”唐雨薇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到極致的痛苦與溫柔,“但…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她不再猶豫!
僅存的右臂猛地抬起,五指並攏如劍!指尖,一點灰敗與暗紫交織、纏繞著細微生死劍絲的微弱光芒艱難凝聚——那是她最後能調動的一絲枯榮生死劍意,混合著左臂劍骨內被封印壓製的腐淵劇毒!
她眼中爆發出玉石俱焚的瘋狂光芒,指尖如劍,毫不猶豫地朝著唐天宇眉心深處那株混沌青蓮虛影的蓮心位置,狠狠刺去!
目標,並非破壞青蓮!而是要刺穿那層守護的屏障,以自身這蘊含劇毒和枯榮寂滅之力的劍意,強行刺激、引爆青蓮最後的本源!讓那象征喻文文寂滅意誌的力量,如同回光返照的燭火,在徹底熄滅前,爆發出最後、最強烈的淨化之光!
以喻文文最後的生機為引,以青蓮寂滅之力為源,爆發出足以短暫淨化汙穢、逼退腐屍的絕唱!為她和兄長,炸開這最後百丈的生路!
這是賭命!賭上喻文文最後可能存在的生機!賭上混沌青蓮徹底湮滅的代價!更賭上她自己,在這引爆的反噬下能否存活!
指尖,帶著毀滅的氣息,距離那裂痕遍布的蓮心,隻有毫厘!
淨化光暈在腐屍瘋狂的衝擊下,發出瀕臨破碎的哀鳴!枯藤玉扣的光芒驟然熄滅了大半!
千鈞一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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