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嶺核心葬地,死寂是唯一的旋律。
那血肉苔原鋪陳開去,黏膩濕滑,踩上去便發出令人牙酸的“噗滋”聲,仿佛踏在腐爛巨獸的內臟上。無數骸骨深深嵌進苔原深處,隻露出森白或染著汙黑血漬的斷骨,如同這片死亡大地上畸生的荊棘。濃稠得化不開的屍氣,帶著萬載沉積的怨毒與腐朽,沉甸甸地懸浮在每一寸空間,吸入一口,便覺神魂都要被那陰寒汙穢凍結、侵蝕。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鐵鏽腥甜與臟器腐敗的惡臭,交織成一種足以令凡人瞬間崩潰的絕望氣味。
葬地中央,那座由無數枯骨壘砌、巨大得如同山嶽的祭壇,便是所有汙穢的源頭。其基座深深紮根於血肉苔原之下,仿佛汲取著整個枯木嶺的死亡養分。祭壇頂端,一個龐大、緩慢搏動的屍氣漩渦緩緩旋轉,每一次脈動,都引動整個葬地的屍氣隨之共振、咆哮,發出低沉如遠古凶獸般的嗚咽。漩渦深處,隱隱透出比純粹死亡更深沉、更徹底的終結腐朽之意,那是腐淵的氣息,如同懸在頭頂的末日之眼。
祭壇正對麵,一座低矮簡陋的草廬,如同汪洋血海中的一座孤礁,倔強地釘在汙穢風暴的核心。草廬周圍丈許之地,是唯一不同的景象。那裡的空氣是冷的,一種不蘊含任何生機的、絕對的枯寂之冷。地麵乾淨得沒有一絲苔蘚或骸骨,隻有灰白的、仿佛被無儘歲月徹底風化的砂礫。任何試圖侵入此地的汙穢屍氣,一旦觸及那無形的邊界,便如沸湯潑雪,瞬間凝固、崩解、消散。
這方寸之地,便是枯寂淨土。
守源人老屍農,佝僂著背,形銷骨立,拄著那柄看似尋常的黝黑鋤頭,靜靜立在草廬門前。他渾濁的雙目望向祭壇,枯槁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與堅守。在他身後,草廬的陰影裡,密密麻麻、形態各異的屍傀大軍被一股無形的偉力死死釘在原地,如同最忠實的雕塑,它們空洞的眼眶對著祭壇方向,散發著無聲的威脅。鋤頭柄底端,一縷微不可察的枯寂道韻,如根係般悄然蔓延,深入腳下淨土,與整個枯木嶺殘留的本源意誌微弱地連接著,維持著這最後的、搖搖欲墜的屏障。
風暴,在眾人衝向草廬的瞬間,悍然降臨!
“轟——哢啦啦——!”
祭壇巨大的基座,毫無征兆地炸裂開來!仿佛承受不住內部那恐怖存在的擠壓。無數巨大的、附著著汙黑血肉的骸骨碎片裹挾著粘稠的暗紅血泥,如同隕石般向四麵八方激射!狂暴的能量衝擊波呈環狀橫掃,將距離稍近的幾具巨大骸骨瞬間碾成齏粉。
一股超越聖境,直逼至尊的恐怖威壓,混合著足以讓星辰腐朽、讓法則崩壞的終結腐朽之意,如同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在每一個生靈的心神之上!
“呃啊!”藍漪首當其衝,悶哼一聲,幻舞般的身形猛地一滯,護體的水元光幕劇烈扭曲,幾乎破碎。她俏臉煞白,嘴角溢出一縷鮮血。
璃月踏在星蓮之上,聖潔的光輝被這汙穢威壓衝擊得明滅不定,清冷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凝重。淩九霄周身環繞的淩厲劍氣,亦是為之一黯。
就在那炸裂的祭壇中心,一個龐大得令人窒息的身影,緩緩“生長”出來。
那是林薇……或者說,是林薇被腐淵徹底侵蝕、異化後的恐怖存在。
她的下半身已然消失,或者說融入了祭壇的汙穢本源。腰部以上,則膨脹、畸變為一具高達數十丈的腐化巨軀!原本屬於人類女子的輪廓早已扭曲變形,被一層不斷蠕動、流淌著粘稠膿液的暗綠色腐肉所覆蓋。無數粗大、扭曲的黑色血管如同醜陋的藤蔓在腐肉表麵虯結盤繞,搏動著汙穢的能量。她的雙臂異化成了覆蓋著厚厚骨甲、末端是巨大鋒利骨爪的恐怖肢體。那張曾經清秀的臉龐,此刻隻剩下一半依稀的輪廓,另一半則被蠕動的腐肉和暴露的慘白骨茬所取代。僅存的那隻眼睛,巨大、渾濁,瞳孔深處燃燒著足以焚儘理智的怨毒火焰,死死地、精準地鎖定在草廬方向,鎖定在草廬中那個氣息微弱的身影——唐天宇!
那怨毒的目光,穿透草廬簡陋的牆壁,如同實質的詛咒之刺,狠狠紮在唐天宇近乎停滯的心神之上。
“吼——!”
非人非獸的咆哮從腐淵林薇扭曲的口器中爆發,肉眼可見的腥臭音波裹挾著濃鬱的腐淵死氣,將空間都震蕩出道道漣漪。伴隨著這毀滅性的咆哮,那隻覆蓋著厚重骨甲、繚繞著終結腐朽氣息的巨爪,撕裂粘稠的空氣,帶著碾碎星辰的恐怖力量,朝著草廬,朝著草廬前竭力抵抗的眾人,悍然拍落!
巨爪未至,純粹的力量便已形成實質般的黑色罡風,壓得地麵血肉苔原深深凹陷、無數骸骨瞬間化為粉末!
“劍域·天傾!”淩九霄眼神銳利如開鋒神劍,再無半分保留。一聲長嘯,手中古劍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華,劍身嗡鳴,引動九天劍意垂落!無數道凝練到極致、蘊含斬滅一切邪祟意誌的淩厲劍氣,瞬間交織、膨脹,在他身前化作一片覆蓋數十丈方圓的熾白劍光領域!領域內,劍氣縱橫如龍,切割虛空,發出刺耳的尖嘯,構築起一道看似堅不可摧的屏障,正麵迎向那腐淵巨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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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嗤嗤——!”
巨爪拍入劍域!刺耳的摩擦切割聲密集如驟雨!劍域劇烈震蕩,無數劍氣斬在骨甲之上,迸射出大片的火花與汙穢能量碎片。骨甲上瞬間布滿縱橫交錯的深刻劍痕,甚至有細小的骨屑被斬飛!然而,那巨爪蘊含的力量實在太過恐怖,腐淵死氣更是具有極強的侵蝕性,不斷消磨著劍氣的鋒芒。熾白的劍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收縮,淩九霄握劍的手臂青筋暴起,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他腳下堅固無比的枯寂砂礫地麵,竟被硬生生壓得向下塌陷,裂紋蛛網般蔓延!
“星淚·寂滅光!”璃月清冷的低喝在劍域崩裂的轟鳴中響起。她懸浮於星蓮之上,雙手結印,眉心處那點星淚印記驟然亮起,仿佛引動了遙遠星河深處的力量。一道純淨得沒有絲毫雜質、卻又帶著寂滅萬物氣息的璀璨星光,自九天之外垂落,精準無比地轟擊在腐淵巨爪的手腕關節薄弱處!星光所過之處,濃鬱的屍氣汙穢如冰雪消融,發出“滋滋”的灼燒聲。
這一擊,時機、角度、力量都妙到毫巔!
“轟!”
寂滅星光在巨爪腕骨處猛烈爆發!腐肉飛濺,暗綠的膿液如同強酸般潑灑,那堅硬無比的骨甲也被炸開一個巨大的缺口,露出裡麵蠕動的、散發著惡臭的腐化血肉。巨爪拍落的恐怖勢頭,竟被硬生生遏製了一瞬!
“歸墟·渦旋!”藍漪抓住這千鈞一發的空隙。她身影化作一道捉摸不定的水藍色流光,險之又險地避開巨爪帶起的罡風餘波,出現在巨爪下方。雙手如穿花蝴蝶般舞動,兩道幽藍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水元漩渦在她掌心瞬間生成,隨即被她猛地推向巨爪下方噴湧而出的汙穢狂潮!
“嗡——!”
兩個歸墟漩渦急速旋轉、膨脹,產生恐怖的吞噬之力!那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足以瞬間將聖王境強者腐蝕成枯骨的汙穢能量狂潮,竟被這兩個漩渦強行拉扯、吞噬進去!漩渦邊緣劇烈波動,藍漪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嘴角鮮血不斷溢出,維持這兩個歸墟漩渦顯然已到了她的極限。但正是這至柔的吞噬之力,為草廬前的眾人爭取到了一線喘息之機,削弱了巨爪附帶的汙穢衝擊。
就在草廬外聖王喋血、奮力抵抗至尊級腐淵巨爪的毀滅性攻擊時,草廬之內,卻是另一番死寂的恐怖。
唐天宇的身體,如同被冰封在萬載玄冰中的屍體,僵硬地躺在冰冷的灰白砂礫上。草廬的絕對枯寂之力,如同億萬根無形的冰針,刺入他身體的每一寸血肉、每一縷神魂。這力量冰冷、死寂,不含一絲生機,卻奇跡般地將那三道足以將他徹底毀滅的汙穢——右眼邪穢漩渦、心口腐淵死氣烙印、枯藤手環內林薇失控的怨毒殘念——強行凍結、禁錮,使其陷入一種詭異的“休眠”狀態。
然而,這枯寂的“救命稻草”,本身便是最殘酷的酷刑。
冰冷,深入骨髓,連思維都仿佛要被凍結。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生命本源的火種,在這絕對的死寂中,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黯淡、流逝。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像是耗儘了他最後的氣力。枯榮劍體,這本該蘊含寂滅與新生的強大根基,此刻如同被抽乾了所有水分的老樹皮,在枯寂之力的侵蝕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構成劍體骨架的枯寂劍意,與這外來的草廬枯寂之力本是同源,此刻卻因他自身的虛弱和對枯榮平衡的失控,反而成了加劇崩潰的催化劑。那流轉不息、象征新生的輪轉劍意,被壓製到了極限,微弱的生機如同風中之燭,隨時可能徹底熄滅。
更致命的是來自內部的崩塌。
紫府之中,那初具雛形的宇宙景象,此刻已是一片末日景象。混沌道種——那顆包裹在灰繭中、經曆了“初鳴”的本源核心,似乎因本體瀕臨死亡的刺激,正以前所未有的頻率瘋狂搏動!每一次搏動,都釋放出海嘯般狂暴、混亂、充滿毀滅性的混沌能量洪流!這些能量洪流不再是滋養,而是毀滅的狂潮,狠狠衝擊著本就因他重傷而脆弱不堪的紫府雛形壁壘。
“哢嚓…哢嚓…”
細微卻令人心悸的碎裂聲,在唐天宇的意識深處不斷響起。那是紫府雛形空間壁壘在混沌洪流衝擊下不堪重負的聲音。一道道細微的裂痕,如同蛛網般在代表著他本源根基的“宇宙”壁障上蔓延開來。每一次衝擊,都讓裂痕擴大一分,帶來靈魂被撕裂般的劇痛。那交織在道種周圍的枯榮灰意與毀滅黑芒,也因本體的失控而狂暴亂竄,枯榮灰意加速著內部的“寂滅”,毀滅黑芒則無差彆地破壞著一切,將混亂推向更深的深淵。
意識在極度的冰冷與撕裂的劇痛中沉浮,模糊的視線裡,仿佛隻剩下無儘的灰白。草廬簡陋的頂棚,像是通往死亡國度的最後穹頂。外界那毀天滅地的轟鳴、同伴拚命的厲喝、腐淵巨獸的咆哮……都變得遙遠而模糊,如同隔著一層厚厚的、正在結冰的水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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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結束了嗎…’一個念頭,如同水底的沉渣,緩慢地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