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王迪再度睜開眼時,映入眼簾的已是漫天血色的黃昏。
殘陽如血,將天際的雲靄染成一片深深淺淺的紅,緩慢地沉向天邊的山脊線。那溫暖卻並不刺目的光芒灑在他臉上,讓他怔住了。
對他而言,已經記不清多久,沒有真正“看見”過日落了。每一次清醒都短暫得如同錯覺,在無儘的死亡與爭奪的間隙裡,平靜成了一種遙不可及的奢侈。他甚至忘了,風拂過皮膚的感覺原來是這般輕柔,夕陽的餘溫竟能帶著一絲慰藉人心的暖意。他就這樣靜靜地望著,一時竟有些癡了。
微風吹過,帶來遠處草木的沙沙聲響,也撩動了他的衣角。王迪微微側頭,看向靜坐在不遠處一塊斷石上的人。那人一身風塵,隻是安靜地坐著,仿佛與這片景色融為了一體。
“醒了。”劉空空看著遠處的夕陽,並未轉頭。
“我睡多久了。”
“幾個小時。”
隨後,兩人之間陷入漫長的沉默。
“看來你……確實有所際遇。”良久,王迪才輕聲說道。結合自身經曆,又想起對方早就發生了身體變化,他對劉空空頭頂顯示的“遊曆鐵匠”四字,倒也沒那麼意外了,“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托了點關係。”關於自身的事,已經撤去偽裝的劉空空並不打算多言。
“你混的比我強多了……”王迪慘淡一笑,他清楚這人的性格,主動岔開了話題。
“你這職業,有些問題。”劉空空並未接茬,“如果你再繼續這麼殺下去,以後控製這具身體的人,就未必是你了……”
“那現在的情況是……”
“放心,我幫你暫時控製住了。”劉空空說完,伸了個懶腰,“隻要以後不——”
“抱歉,我做不到。”未等他說完,便被王迪打斷,“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
“那你之後打算怎樣?”劉空空同樣打斷了王迪,“繼續追殺星辰遠征隊的人?甚至連這樣也不夠,想在現實中了結他們?以你現在的實力確實能做到這一點,但最後,是老老實實的蹲大牢,還是仗著這一身超凡的能耐,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那你說!你讓我怎麼辦!!”原本平靜的王迪聽到這話情緒瞬間決堤,“我沒錢!沒勢!現實裡我就是一個廢物!除了仰仗這身莫名其妙的力量,我還能拿什麼去討回公道?!除了這條爛命,我還有什麼資本去跟他們拚?!”
劉空空沒說話,隻是看著他。
“我知道……我知道哪怕是你,有時心裡也會看不起我……”王迪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語氣中帶著自嘲,“覺得我沒出息,像個瘋子,為了一個女人,為了那些在你看來輕飄飄的情情愛愛,就把自己弄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可錯的人不是我啊……他們就為了好玩,覺得有意思,就那樣殺了她!殺人償命這難道不是天經地義?!這難道不是這世上最最簡單、最最公平的道理嗎?!!
“我隻是想把當初她所承受的痛苦、絕望和恐懼……十倍!百倍!千倍地!奉還給那些雜種!這難道不應該嗎?!你告訴我,這到底有什麼不對……”
王迪的質問一聲比一聲淒厲,他的聲音在曠野呼嘯的風中破碎、飄散。聲音裡充滿了無處申告的委屈,和瀕臨崩潰的絕望。
劉空空沉默地佇立,他沒有打斷,更沒有反駁,隻是任由對方嘶吼、哭泣、將那些積壓了太多時日的痛苦儘數傾瀉而出。在他看來,這一切與其說是質問,不如說是多日來的悶在心中的悲傷,裡麵包含著的是失去摯愛的劇痛,是獨自麵對仇恨的孤獨……
許久之後,那劇烈的爆發漸漸耗光了他的力氣,嘶吼聲變成了斷斷續續的、壓抑不住的哽咽。
“去鬼語城吧。”看著終於平靜下來的王迪,劉空空開口說道,“對付那些人,並不隻有殺了他們這一種方法。”說著,他遞給王迪一根青嵐霧梢。
“鬼語城……”王迪接過青嵐霧梢,看了一眼,低聲說道,“可我才剛在那裡……”
“拿上它過去,我會打點好的。”劉空空從背包裡拿出鬼麵,將其放在王迪手中,繼續說道,“那女孩的妹妹,你在鬼語城也見過了。她也和你一樣,一心想著報仇。雖然如今她被一戶人家收養,但在她心裡,你或許早已如同家人。如果連你也不在了,這世上記得那女孩的人,就隻剩她了,照顧好她妹妹,我想這也是那女孩想看到的。”
王迪注視著手中的鬼麵,最終點了點頭。
“報仇一事,急不得。對某些人來說,有些事遠比死亡更令他痛苦。你先回去休息一段時間,城裡有個叫趙大海的,他會替你安排妥當。”劉空空吐出一口煙霧,繼續說道,“據我目前所得的消息,純愛無敵已被驅逐出大炎王朝。但以他的性子,必然不會就此了事,估計正躲在某個角落暗中發展,企圖卷土重來。
“找他的事也不必擔心,我自有辦法。過些時日,趙大海自然會告訴你他的下落。但到時彆急著動手——我幫你的前提是,從今日起,你若要對玩家出手,必須有我在場。否則一旦你過度失控,我也救不了你。”
“行……”
“那你先回鬼語城。”劉空空說罷取出偽裝,重新整理妥當,轉頭看向仍在發愣的王迪:“沒什麼彆的要問了吧?”
“沒……我相信你。”王迪張了張嘴,最後輕聲補了一句:“謝謝。”
“客氣,下次請我吃燒烤。”劉空空微微一笑,下一秒瞬間消失在原地!即便以王迪如今恐怖的屬性,竟也完全沒能看清他是如何離開的……
“這家夥……到底經曆了什麼……”王迪呆立在原地,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