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陽光融化在研究生院大樓前的台階上。
許鴞崽推開厚重的玻璃門,春風迎麵撲來。
手中麵試材料已經被汗水微微浸濕,三個小時的神經緊繃後,他終於可以鬆一口氣。
回想著剛才麵試官們交換的眼神和最後李德昌教授讚許的點頭。"應該沒問題。"他在心裡對自己說。從本科畢業到回到這座城市麵試,這條路他走得太久太曲折。
馬路對麵,兩輛鋼鐵猛獸般的豪車,一左一右,霸道地橫亙在明晃晃畫著黃線的“禁止停車”區域,像兩道無法逾越的界碑,堵住許鴞崽的去路。
方才那點微弱的輕鬆感,如同陽光下脆弱的肥皂泡,驟然被刺破。
右邊,一輛銀灰色的賓利歐陸。顧聖恩就站在車門前,左眼覆蓋著厚厚的白色繃帶,邊緣洇出一點不易察覺的暗紅,露出的那隻右眼卻亮得驚人,死死鎖定在許鴞崽身上。
那纏著繃帶的半邊臉,非但沒有削弱他的氣勢,反而平添了一種亡命徒般的猙獰和偏執。
左邊,一輛加長林肯宛如沉默的黑色巨獸,啞光的漆黑車身貪婪地吞噬著正午的陽光,反射出冰冷刺骨的幽光。
車門無聲滑開,路西法李踏了出來。他身姿挺拔如鬆,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色軍裝,肩章在陽光下閃著冷硬的金屬光澤。
路西法李戴著雪白的手套,那隻手正優雅而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朝著許鴞崽的方向,做出一個清晰無比的“請”的手勢。
許鴞崽喉嚨乾澀發緊,呼吸變得困難。回憶裡無數個被受虐浸透的深夜,顧聖恩舉著槍,黑洞洞的槍口直指他的眉心,眼中跳躍著毀滅一切的光芒,過去的威脅在耳膜深處炸響:“如果你敢離開我,我就殺了你!你記住了嗎?”
許鴞崽猛地搖頭,甩開過往,抬腳邁下台階。人行道磚縫裡積存的雨水潮氣,被他的鞋底踩踏,蒸騰起一股土腥味,黏膩地纏繞上腳踝。
他站定在馬路牙子邊緣,和對麵隔著洶湧車流。頭頂紅燈,猩紅的數字正冷酷地、一幀一幀地跳動:59...58...57...
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許鴞崽心底一遍遍默念著那個支撐他走到今天的詞——“明天”。然後,他強迫自己抬起眼,目光越過喧囂的車河,堅定地、毫無保留地投向左的路西法李,這個將他從地獄邊緣硬生生拽回來的男人。
就在這時,變故陡生!
顧聖恩動了!
顧聖恩像一頭被徹底激怒、失去理智的困獸,全然不顧眼前疾馳而過的車流和刺目的紅燈,猛地拔腿,以一種近乎自殺的姿態,直直地衝進車水馬龍的街道,朝許鴞崽走來。
“許鴞崽——!”顧聖恩嘶吼穿透引擎轟鳴和喇叭尖叫,帶著撕裂般的絕望和不容抗拒的命令,狠狠砸過來,“你給我一個機會!我向你解釋清楚!我們解決問題!”
許鴞崽身體瞬間繃緊如弓弦,舊日槍傷的疤痕在壓力下隱隱作痛。顧聖恩嘶吼像萬箭,刺穿他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決心。
“嘀滴滴——!”
一陣短促而尖銳的車喇叭音響起。
猩紅褪去,綠燈驟然亮起。
許鴞崽幾乎是在綠燈亮起的同一毫秒,猛地抬腳,踏出了第一步!緊接著,第二步緊跟而上,更快,更決絕!
他不再猶豫,不再回頭,用儘全身力氣,朝著路西法李的方向,朝著那輛象征“生路”的黑色林肯,堅定地奔去。
身後,顧聖恩絕望到變調的怒吼如同垂死野獸最後的哀嚎:
“許鴞崽!站住——!!!”
許鴞崽奮力奔跑,終於站到路西法李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