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後。
蘇浙藝術館,一樓攝影展。
藝術館暖氣開得很足,許鴞崽坐在輪椅上,停在一幅巨大的黑白照片前。
畫麵是難民營,照片裡他滿手鮮血地托起一個新生嬰兒。
“怎麼樣?”洛誠聲音從背後傳來,氣息拂過許鴞崽耳邊碎發。
“構圖完美。”許鴞崽感到洛誠若有似無的觸碰,他不自覺地繃緊肩膀。
就在這時,許鴞崽看到玻璃窗反光裡,一個模糊的身影一閃而過。他心跳頓時漏半拍,手指收緊輪椅扶手。
"這張照片名字叫《新生》。我們總要和過去說再見。"洛誠手掌輕輕掠過許鴞崽後頸。
許鴞崽鬼使神差地仰起頭,讓那片皮膚更多地暴露在對方的觸碰下。
洛誠從口袋裡拿出一個u盤,輕輕放在許鴞崽掌心,低聲道:"這是行車記錄儀砸車視頻。你可以申請禁令。讓他不再靠近。"
許鴞崽盯著那個小小的物件,胸口像突然壓了塊石頭。
洛誠緩慢地將輪椅轉向,正麵麵對許鴞崽,輕聲道:"他會不會繼續跟著你,決定權在你手裡。"
許鴞崽對上這雙真摯的眼睛,點點頭。
洛誠微微一笑:"許鴞崽,我要回索馬沙了。"
許鴞崽慌亂地從口袋裡掏出便簽本,鋼筆在紙上急促的寫:
【你要回去?】
"如果你不想讓我回,我就不回了。"洛誠目光掃過字跡,抬抬眉毛。
許鴞崽筆尖懸在紙麵上方,一滴墨汁暈染開來。他盯著那團不斷擴大的藍色,聽見自己心跳聲。
【真的嗎?】
三個字寫得歪歪扭扭。
"你說要報答我,"洛誠抽走他手中的鋼筆,金屬筆身在紙麵上揮舞,"當時我沒想好要什麼,現在想好了。"
許鴞崽看到洛誠在他的字跡下方書寫:
【我做你的男朋友】
還未等許鴞崽反應,洛誠已經俯身。
吻落在額頭,輕得像空氣。
許鴞崽感到對方乾燥的唇紋,聞到洛誠領口沾染的顯影液氣味。
酥酥麻麻中,許鴞崽餘光捕捉到窗邊一道黑影。
顧聖恩不知何時已經衝到落地窗前,手掌"啪"地按在玻璃上,震得整麵窗都在顫動。
顧聖恩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看著他,眼睛紅了。
早春的風吹亂他的頭發,西裝外套大敞著,露出裡麵燙的平整的襯衫,男人腳上還穿著許鴞崽送他的鞋子,手腕上還有一隻小貓頭鷹。
小貓頭鷹紋身像是突然飛出了顧聖恩的手腕,穿過玻璃和眾人頭頂,停留在許鴞崽麵前。
討伐。
責怪。
生氣。
哭泣。
耍賴。
撒嬌。
然後它開始猛啄許鴞崽胸口,鑽進胸腔,啃食過去和顧聖恩的點點滴滴。
許鴞崽扶著椅輪,朝後靠。古老的心跳聲震耳欲聾,淹沒萌發,湮滅悸動,碾平新鮮感,最後把洛誠立體的人變成平麵圖。
他隻能看到顧聖恩。
其他人,許鴞崽又看不到了。
即使顧聖恩不愛他,即使他是個替代品。
他在恍惚中明白,他拿起剪刀的刺向楚恒遠的時候,說了那麼多,唯獨少說了一句:“顧聖恩是我的,你妄想。”
楚恒遠激怒了他,楚恒遠發了那條短信,楚恒遠說了他一直沒勇氣說的話。
那些粘糊的、矯情的、依戀的、熱愛的、執著的,死前的最後柔情。
他不願意再給顧聖恩,不是因為他沒有,而是顧聖恩不愛他了。顧聖恩轉向了薑燁,他期待落了空,他心生怨懟。
他恨他,他恨自己沒拿金羽毛戳穿顧聖恩腦袋。於是他拿剪刀對準楚恒遠的脖子。
他在那一瞬間,“移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