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隔間內的溫尉霖和隔著玻璃的封銘，臉上的擔憂之色悉數化為了震驚與痛苦。
恨自己？
恨到什麼地步？
哪怕是在失憶中，哪怕是在催眠中，哪怕那段痛苦的記憶已經被封鎖，她也依舊記得自己的恨意有處安放。
她在恨著自己。
她恨著她父親，那個帶給她不幸和痛苦的人的同時，也恨著身為被恨人的自己。
她說自己是痛苦的源頭。
監測儀上的數據劇烈的跳動，眼花繚亂，以溫尉霖這等眼力都看著模糊，足以見得林憶的情感波動有多麼劇烈。
封銘隔著玻璃，看到溫尉霖的眼裡浮現出的那種痛感，是剝皮抽筋都不足以形容的痛感，那痛感是那樣的明顯，明顯到哪怕沒有呼吸著同一個房間的空氣，都能切切實實的感受到。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封銘差點沒有勇氣再去麵對林憶，躺在床上的女孩無聲地落著淚，她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她的睡顏是那樣的恬靜，可是就是這樣的一個女孩，在心裡深深地恨著自己，那種恨淩駕於生死之上，甚至也淩駕於愛之上。
她對自己，恨之入骨。
封銘覺得自己之前做過的所有的心理防線都坍塌了，他特彆想衝進去抱住林憶，告訴她他沒儘到一個哥哥的責任，他沒有保護好她，他甚至想跟她說能不能忘掉以前那些難過，我陪你重新見識快樂。
可是他什麼都沒說出來，他站在原地，雙腳像生了根，死死地站在那裡。
他這樣，溫尉霖又能好到哪去？
這個重生回來的男孩，這個發誓要用生命來愛林憶的人，卻抵不過一句她恨她自己。
太痛了。
溫尉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強撐著做完最後的催眠的，隻記得最後催眠結束，封銘跌跌撞撞地走進來，溫尉霖將林憶小心翼翼的攔腰抱起，林憶瘦弱的身體就那麼靠在他的懷裡，像一隻脆弱的洋娃娃。
封銘抽出了紙巾，幫林憶擦乾了臉上的眼淚。
溫尉霖將林憶抱到外麵的房間裡，將她放在床上，給她蓋好被子，又調了調空調的溫度。
隨後兩個人又返回隔間裡。關上門，卻沒有一個人先說話。
可能是終究無法忍受這種壓抑的沉默了，封銘開口，卻是那樣的艱難。
“溫哥，我們怎麼辦……”一向驕傲張揚的少年紅了眼眶，或許這世上沒有完完全全的感同身受，但是這痛，依然刻骨銘心。
“我也不知道。”難得的，多智近妖的男孩也失去了主意。
“我現在就怕她，想不開，阿銘，你知道嗎，她這種情況太危險了，我沒想到，我真的沒想到會變成這個樣子。”溫尉霖捂住自己的雙眼，強忍著哽咽。
“這不怪你，溫哥，我們也不知道，妹妹居然……”封銘也說不下去了。
怪誰？怪不了溫尉霖，他們商量的，是給林憶恢複記憶，沒想到會引發出更深層次的東西。
怪她父親？她的父親說，他的存在就是為了報仇，向林憶的姥爺，林靜茹的父親報仇，從林憶的身體裡流著林家的血的那一刻開始，她就逃不過這個宿命。
怪林憶嗎？出身無法選擇，不同的選擇是不同的人生，通向不同的結果。
怪林憶的姥爺嗎？如對方說的，雙手沾滿鮮血，顛覆一整個大家族，才讓對方來隱忍數十年，隻為報仇。
其實他們心裡都清楚，每個人的立場都不同，任誰都沒有資格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去指責任何一個人。
隻能怪這無常的命運，將所有人的人生糾纏，毀得支離破碎。
“先觀察一下吧。”溫尉霖恢複了一下情緒，抬起頭來看著封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