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輸遠靜靜聽著,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是那眼神深處,懷疑並未減少分毫。
他慢悠悠地整了整衣袍,語氣平淡卻暗藏鋒芒:“你自己想清楚就行。”
“不過,荊無涯,你也彆忘了。我們公輸家,也僅僅是你那位仲父張良的同伴而已,咱們各司其職罷了。”
“事情鬨得太大,到時候錢糧運不出來怎麼辦?”
“事情鬨這麼大,咱們辛辛苦苦謀劃的這些錢糧、兵器運不出去,你負得起責?”公輸遠還是忍不住皺眉,
荊無涯靠著岩石,費力地調整著呼吸,傷口還在滲血,他瞥了公輸遠一眼,滿不在乎地哼了一聲:“放心,誤不了事。仲父早就料到會有變數,特意交代過,要的就是把動靜鬨大點,水攪渾了,才好摸魚。”
他頓了頓,繼續道,“那三艘船早就走了,裝著最要緊的兵器盔甲和你挑出來的那些巧手工匠,走的是新辟的水路,神不知鬼不覺,絕不會是咱們之前跟巴家交易那條老路。”
公輸遠臉色沉了下去,捋著胡須的手停在半空:“子房先生安排新路線,為何不曾知會老夫?”
荊無涯咧嘴一笑,笑容牽動了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公輸先生,你也說了,你跟仲父隻是同伴,各行其是罷了。”
他沒再理會公輸遠難看的臉色,接著說:“另外五艘裝滿了糧食、鹽巴,還有些不那麼紮眼的金銀細軟,依舊走那條老路,大張旗鼓,那就是扔出去的誘餌,吸引秦狗注意力的。”
公輸遠皺著眉:“那咱們呢?還有剩下的九艘船怎麼辦?”
“咱們?咱們走陸路。”荊無涯說得輕巧。
“走陸路?!”公輸遠吃了一驚,“那動靜不是更大?那麼多財物,光馬車就得排出去幾裡地!你當秦軍的斥候是瞎子聾子?”
荊無涯搖了搖頭:“不,隻有我們走陸路。”
“那些財物,還有剩下的船……”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鑿沉!”
“找個隱秘的地方,連船帶貨,一起沉到江底!”
“等到將來起事之時,再派人撈出來用!”
“沉江?!”公輸遠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瞪大了眼睛看著荊無涯,滿臉的難以置信,“荊無涯!你知不知道那九船財貨價值幾何?那是咱們日後起事的重要本錢!就這麼沉到江裡?萬一……萬一撈不上來怎麼辦?這主意……這真是子房先生的主意?荊無涯,老夫陪你冒這一次險已經夠了!”
荊無涯被公輸遠那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沒好氣地說道:“當然是仲父的主意!你以為我能想出這麼周全的法子?”
“沉船的地點都選好了,就在彭蠡澤,鄱陽湖跟大江交彙那塊兒。那地方水連著天,浩渺無邊,九江郡和豫章郡交界,水係複雜,秦狗的水軍巡邏船隻稀少,待起事時……”他忽然壓低聲音,“"楚地千帆過,江底萬金來。”
公輸遠緩緩點了點頭,彭蠡澤……確實是個藏東西的好地方。這計劃雖然冒險,但邏輯上說得通,確實更像是張良的手筆。
“巴信能同意?那可是巴家幾代人攢下的家當。”
荊無涯包紮好傷口,站起身,活動了一下還算靈活的右臂,眼神變得冰冷而銳利。
“公輸先生,你之前不是說了嗎?巴家是仲父看重的盟友,可沒說是巴信,仲父看重的是巴家這塊招牌和他們在巴蜀之地數百年的根基人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