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杜預……”
扶蘇的目光,變得意味深長。
“查清楚,他到底知不知情。”
“若是知情不報,同罪論處。”
“若是毫不知情……”
他頓了頓,語氣平淡卻字字誅心。
“那便是天大的失察之罪。”
“身為廷尉丞,連自己親侄子的動向都一無所知,這樣的人,還能指望他為陛下掌管天下刑獄嗎?”
這番話,看似公允,實則是一道絕命題。
知情,是死罪。
不知情,是無能,同樣也得從那個位置上滾下來。
左右,都是一個死。
李崇心中叫苦不迭,背脊的冷汗已經浸透了官服,卻隻能將頭埋得更低,躬身領命。
“臣……遵命。”
“還有。”
扶蘇的目光,冷冷掃過李崇帶來的那些厚禮,一箱箱金銀珠寶,在燭火下閃爍著誘人的光芒。
“這些東西,都拉回去。”
“把從杜申等人那裡查抄來的家產,折算成錢糧,連同這些,一起,全部投入到城南的工坊。”
扶蘇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這個冬天,我不想再在鹹陽城裡,看到任何一個凍死的人。”
他盯著李崇,仿佛在審視他的靈魂。
“李廷尉,你,能辦到嗎?”
“能!能!臣,一定辦到!”
李崇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答應,仿佛生怕慢了一瞬,那柄剛殺了人的劍就會架到自己脖子上。
就在這時,一個內侍裝扮的人,腳步匆匆地從外麵走了進來。
他沒看滿頭大汗的廷尉李崇一眼,徑直走到扶蘇麵前,躬身行禮,
“長公子殿下,陛下傳召,請您即刻入宮。”
此言一出,整個書房,瞬間安靜得落針可聞。
李崇的頭,埋得更低了,幾乎要杵到地裡去,心中卻掀起了百丈高的驚濤駭浪。
這麼快……陛下就知道了?
他用眼角的餘光,偷偷地,飛快地瞥了一眼扶蘇。
隻見扶蘇的臉上,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仿佛早就料到了這一刻的到來。
“知道了。”
扶蘇對著那內侍微微頷首,隨即轉向張蒼和蘇齊。
“這裡,就交給你們了。”
說完,他便邁開步子,沒有絲毫猶豫,跟著那內侍,走入了府外那濃得化不開的夜色與風雪之中。
……
寒風凜冽,雪花如鵝毛般從天而降,為巍峨的鹹陽宮披上了一層肅殺的銀裝。
扶蘇乘坐的馬車,在禁衛森嚴的宮道上緩緩前行。
車輪碾過厚厚的積雪,發出“吱呀”的輕響,在這死寂的宮城中,顯得格外清晰。
車內,炭火盆散發著融融暖意。
但那溫暖,卻無法驅散扶蘇眉宇間那份揮之不去的凝重。
扶蘇並不後悔。
他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