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王離下令,讓劉季營的“雜役”們也參加基礎的隊列和戈矛訓練時,本意是想讓他們在真正的銳士麵前出醜。
第一天,確實如此。
劉季手下那二百來號人,站沒站相,隊列走得歪歪扭扭,像一群剛被放出籠的鴨子,引得旁邊幾個營的士兵哄笑不止。
一個負責操練的嚴苛都伯,氣得馬鞭都抽斷了兩根。
可第二天,情況就變了。
當其他營的士兵還在睡眼惺忪地集合時,劉季營地裡已經傳來了樊噲那雷鳴般的吼聲。
天還沒亮,他就把所有人都從被窩裡踹了出來。
而劉季自己,則腆著一張笑臉,提著一小袋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鹽巴,挨個去請教那些負責操練的都伯、什長。
他姿態放得極低,一口一個“軍爺”,把那些老兵油子們,捧得舒舒服服。
“軍爺,您看我這刺戈的姿勢,對不對?是不是這腰上,還得再加把勁兒?”
“軍爺,這隊列轉向,有啥訣竅不?我們這幫兄弟笨,您多擔待,多指點!”
伸手不打笑臉人。
那些老兵油子們,起初還愛搭不理,但架不住劉季這般死纏爛打,加上幾句熨帖的馬屁,便也半推半就地指點起來。
不過短短數日,這支“雜役營”,依舊站不直,走不齊。
但他們身上,卻多了幾分軍伍煞氣。
就在這種微妙的氛圍中,大軍的先鋒斥候,終於帶回了那個讓所有人都精神一振的消息。
前方五十裡,便是九原!
當那條蜿蜒於崇山峻嶺之間,如黑色巨龍般盤踞在大地上的城牆,終於出現在地平線上時,整個隊伍都爆發出了一陣壓抑不住的歡呼。
即便是蘇齊,這個見慣了後世鋼筋水泥森林的現代人,在親眼目睹這道橫亙天地的宏偉防線時,依舊被那股撲麵而來的磅礴與鐵血,震得頭皮發麻。
那不是一道簡單的牆。
那是用無數巨石、夯土和血汗鑄就的,一個文明麵對蠻荒最頑強、最原始的咆哮!
城牆高聳,旌旗如林。
無數頂盔摜甲的秦軍士卒,如同城牆上堅硬的鱗片,在風雪中肅然而立,冰冷的鐵甲反射著灰蒙蒙的森然天光。
城牆之下,是一座龐大到望不到邊際的軍城。
無數的營帳如同灰色的蘑菇,一直蔓延到遠方。
空氣中,彌漫著戰馬的腥臊、鐵器的冰冷和篝火的煙熏混合在一起的,獨屬於戰爭的味道。
蒙恬將軍的帥旗,早已在城門下等候。
王離一馬當先,衝了過去,翻身下馬,對著那帥旗下的威嚴身影單膝跪地,聲如洪鐘:
“末將王離,幸不辱命!”
扶蘇也策馬來到近前,他沒有下馬,隻是對著那道身影微微頷首。
蒙恬的目光在王離身上停留了一瞬,隨即越過他,落在了扶蘇身上。
“長公子一路辛苦。”
蒙恬的聲音,如同金石相擊,沉穩而有力,僅僅一句話,便驅散了周圍的喧囂與風雪。
扶蘇還未答話,蒙恬身後,一道身影卻猛地搶了出來。
“大哥!”
那聲音裡,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疲憊,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扶蘇循聲望去,整個人如遭雷擊,愣在了當場。
若不是那熟悉的輪廓依稀可見,扶蘇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眼窩深陷,胡子拉碴的漢子……
竟是寫信向自己炫耀戰功的五弟,公子高!
“五弟?”
扶蘇翻身下馬,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