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根粗大的鹿角被硬生生拔起、砍斷,在防線上露出一個寬達十幾丈的巨大缺口,像一張咧開的、滿是嘲諷的嘴。
“快!動手!”老陳壓低聲音催促著。
眾人不敢怠慢,立刻按照之前的分組,兩人一組,開始在沒過膝蓋的雪地裡艱難地修複工作。
劉季和樊噲分到了一根最粗的木樁。
那木樁足有水桶粗細,上麵還沾著已經凍成黑褐色的血跡,也不知是秦人的,還是匈奴人的。
兩人合力,才勉強將它抬到預定的坑洞旁。
“他娘的,真沉!”樊噲低聲咒罵了一句,吐了口唾沫在掌心,拿起一柄巨大的鐵錘,掄圓了胳膊,就要狠狠往下砸。
“慢著!”
劉季一把按住了他。
他警惕地掃了一眼遠方白茫茫的雪原,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塊破布,小心翼翼地包裹住鐵錘的錘頭,又在木樁的頂端,墊上了一層厚厚的皮子。
“想把匈奴人的祖宗都招來嗎?”劉季壓著嗓子,在他耳邊低聲罵道,“用這個!動靜小點!!”
樊噲愣了一下,隨即咧開大嘴,嘿嘿一笑,露出兩排白牙:“還是大哥你想得周到。”
經過這麼一處理,鐵錘砸下去的聲音,果然沉悶了許多。
整個修複現場,隻有這種“噗噗”的悶響,和眾人粗重的喘息聲,以及風刮過耳邊的呼嘯。
老陳站在不遠處,將劉季那番用破布包裹鐵錘的小動作儘收眼底,渾濁的眸子裡,不易察覺地閃過一絲讚許。
這個亭長出身的劉季,腦子確實比旁人活泛太多。
是個能在死人堆裡多活幾天的料。
時間在冰冷的空氣中一點點流逝,那個猙獰的缺口,被一根根新的鹿角漸漸補上。
高度緊張的氣氛稍有緩和,幸存者們緊繃的神經略微放鬆,有人甚至開始壓著嗓子,低聲抱怨這殺千刀的鬼天氣和永遠乾不完的活。
但劉季始終沒有放鬆那根弦。
他一邊揮舞著悶響的鐵錘,一邊用眼角的餘光,如同獵犬般死死盯著遠方那片白茫茫的,仿佛亙古不變的雪原。
突然。
他的耳朵捕捉到了一絲不屬於風聲的異響。
幾乎是同一瞬間!
“趴下!!”
老陳的嗓音和劉季尖銳的嘶吼,幾乎同時炸響!
劉季想也不想,轉身一記猛踹,狠狠印在樊噲那壯碩的屁股上,將這個還在發愣的屠戶直接踹翻在地!
他自己,則連滾帶爬地撲向了剛剛豎起的一排堅固鹿角之後!
他的吼聲剛落。
“咻——咻咻咻——!”
一陣令人頭皮瞬間炸裂的密集破空聲,驟然響起!
一片由純粹的死亡和鋼鐵組成的黑色烏雲!
那片烏雲,悄無聲息地從遠方的地平線上蒸騰而起,瞬間便覆蓋了這片小小的、毫無遮蔽的修複場!
“噗!”
“噗嗤!”
箭矢撕開皮肉、貫穿身體的沉悶聲響,如同死神在耳邊低語,此起彼伏地響起。
剛剛還在抱怨的幾個新兵,臉上驚恐的表情瞬間凝固,連一聲慘叫都來不及發出,身體便被數支凶狠的利箭死死釘在雪地上。
他們像被穿在竹簽上的螞蚱,徒勞地抽搐了幾下,便再無聲息。
溫熱的鮮血,瞬間染紅了身下潔白的雪地,刺眼得如同盛開的死亡之花。
“啊——!匈奴人!”
“救命啊!快跑!”
短暫到極致的死寂之後,是山崩海嘯般的徹底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