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山間療養彆墅。
陽光透過寬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流淌著溫暖的光斑。
這裡是老太太生前最鐘愛的避世之所,如今,也成了薑清清唯一的避風港。
遠離了江海市的風暴中心,她的氣色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臉頰褪去了病態的蒼白,透出淡淡的紅暈。
門被象征性地敲了兩下,溫知許就熟門熟路地推門進來了,手裡端著一盤切得精致的新鮮水果。
她將果盤放在薑清清手邊的小幾上,自然地挨著搖椅邊的單人沙發坐下,目光細細描摹著薑清清的臉龐,眼底是真切的欣慰:
“氣色好多了,看來這地方是真養人。”
薑清清對她露出一個真心卻難掩疲憊的笑容:
“嗯,好多了,這裡…很安靜。”
溫知許拈起一小塊蘋果遞給她,自己也拿起一塊,狀似閒聊,語氣卻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
“外麵快翻天了,顧言…像瘋了一樣在找你,你哥都被他堵了好幾回,工作室舊址、你們常去的咖啡館、甚至你以前隨口提過的小鎮…他都派人掘地三尺地搜,那架勢…”她頓了頓,目光緊鎖薑清清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像隻是前男友該有的樣子。”
“前男友”三個字,像一根細小的冰針,猝不及防地刺入她的心口。
薑清清咀嚼蘋果的動作猛地頓住。
她垂下眼睫,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湧的情緒。
“他找我做什麼?”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澀意:“不是都結束了嗎?他有了新的開始,我也…選擇了離開。”
溫知許看著她低垂的、寫滿困惑和防備的側臉,無聲地歎了口氣。
她放下水果,身體微微前傾,聲音放得更柔和:
“清清,姐知道你現在隻想躲清淨,但現實問題總要麵對,等這小家夥平安落地,你打算怎麼辦?孩子需要更廣闊的世界,你也需要重新開始。”她輕輕拍了拍薑清清的手背:“老太太在天上看著呢,她希望你過得好,而不是躲一輩子。”
提到老太太,薑清清的鼻尖微微發酸。
她抬起頭,看向溫知許,那雙眼睛裡,充滿了無助:
“姐…我真的不知道,我現在腦子很亂,我隻想安安全全地把孩子生下來,至於以後…”她苦澀地扯了扯嘴角,搖了搖頭:“走一步看一步吧,也許…找個沒人認識的小地方?”
溫知許理解她此刻的恐懼,沒再逼問,轉而給她吃定心丸:
“彆怕,有姐在,你那個工作室,所有的手尾我都幫你處理乾淨了,該賠的該結的,一分不差,沒留下任何麻煩,你就安心在這兒養著,把身體底子打好,等孩子出生,健健康康的,你想帶在身邊去哪兒都行,還有你這手腕,”她拉過薑清清的手,溫柔地揉了揉她的腕關節:“老太太最喜歡聽你彈鋼琴了,到時候必須係統治療,彆讓她傷心。”
薑清清反手緊緊握了握溫知許的手,指尖冰涼卻用力:
“姐…謝謝你,真的,沒有你,我…”
千言萬語堵在喉間,在她人生最狼狽、最黑暗的深淵邊緣,是溫知許毫不猶豫地伸出了手。
溫知許回握她,眼神裡是無需言說的親近。
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像是想起什麼,用一種儘量平淡、仿佛隻是傳遞一個普通消息的語氣:
“哦,對了,還有個事,聽說顧總和江家那位千金的訂婚宴,推遲了,具體推到猴年馬月,就沒人知道了。”
空氣似乎凝滯了半秒。
薑清清原本被溫知許握著的手,指尖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
她飛快地垂下了頭,烏黑的長發滑落,徹底遮住了她的側臉。
心尖,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酸酸漲漲的,帶著一種猝不及防的悶痛。
推遲了?
為什麼?
是因為……在找她?還是……他和江晚怡之間出了什麼問題?
還是…他有苦衷,選擇和江晚怡訂婚是迫不得已?
無數個猜測如同掙脫牢籠的困獸,在她混亂的腦海裡瘋狂撕扯、衝撞,攪得心緒翻騰,難以平息。
她用力咬住下唇,幾乎嘗到一絲血腥的鐵鏽味,強迫自己冷靜。
任何關於他的消息,都是危險的導火索,會點燃她好不容易才壓下去的、那些不該有的情緒和奢望。
薑清清把頭埋得更低了,仿佛這樣就能將自己縮進一個絕對安全的殼裡,隔絕掉外界所有的紛擾和內心的驚濤駭浪。
溫知許將她的反應儘收眼底,無聲地歎了口氣。
她沒有點破,也沒有再提顧言。
隻是重新拿起一塊清甜多汁的蜜瓜,塞到薑清清冰涼的手裡,用輕鬆卻堅定的語氣強行轉移話題:
“好了好了,現在什麼都比不上你和肚子裡的寶寶重要,聽姐的,把水果吃了,然後去曬曬太陽,天塌不下來,就算塌了,姐給你頂著。”
薑清清接過水果,依舊低著頭,小口小口地吃著,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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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溫知許知道,顧言訂婚推遲這個消息,終究像一顆投入她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漣漪,不會那麼快平息。
她需要時間,而自己能做的,就是陪著她,給她時間。
顧家書房,厚重的紅木家具沉澱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空氣中彌漫著上等雪茄的冷冽氣息,卻壓不住那股風雨欲來的凝重。
顧雄辭端坐在寬大的書桌後,背脊挺直如鬆,銳利的目光如刀鋒般落在對麵的顧言身上:
“給我一個解釋!你和江家的婚約,是你自己主動求來的,結果說推遲就推遲?現在外麵風言風語滿天飛,江家那邊更是顏麵掃地!顧言,你告訴我,你到底在做什麼?!你是不是覺得顧氏的臉麵,可以由著你顧大總裁隨意踐踏?!”
每一句質問,都像沉重的石塊砸在顧言心上。
然而此刻,顧言滿腦子都是那個消失的身影,和她可能麵臨的未知危險。
“爸。”他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帶著濃重的疲憊:“與江家的合作,我會用其他方式補償,確保顧氏利益不受損,但訂婚……從來都隻是權宜之計。”
“權宜之計?”顧雄辭微眯起雙眼,精光乍現:“你到底要做什麼?之前和薑清清交往好好的,突然又和江晚怡攪在一起,顧言,我們顧家沒出過像你這樣反複無常的種!”
父親的怒火幾乎要化為實質。
顧言下頜線繃得死緊,薄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所有的解釋和無法言說的苦衷,都化作了無聲卻倔強的沉默。
這份沉默,在盛怒的顧雄辭眼中,無異於最徹底的忤逆。
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納蘭玫端著一杯參茶走了進來,溫婉的聲音打破了劍拔弩張。
“阿辭,消消氣。”
她將茶放在丈夫手邊,隨即轉向兒子。
看著顧言眉宇間沉重的疲憊和眼底壓抑的驚濤駭浪,納蘭玫心中一痛,聲音溫柔卻帶著洞察:
“顧言,你所做的一切我們都看在眼裡,雖然媽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和江晚怡訂婚,但我知道,你心裡…還有清清。”
她歎了口氣,目光深深看進兒子那雙疲憊卻依舊深邃執拗的眼睛:
“清清消失了一個月,你也快把整個江海市掀翻了一個月,如果真的放不下…就彆讓自己後悔一生,至於江家的婚約,爸媽可以去解釋。”
彆讓自己後悔一生……